文鸢从图书馆出门就一直小心翼翼的透过玻璃橱窗等注意着身后。因为她始终感觉有人在跟着她。可雅的话让她不得不怀疑,难道真的是夜椎,但是他为什么不出现。
埋着头快步的走着猛然撞到一个人身上,文鸢愕然抬头看去,居然是贝利。他与上次见面一样,穿着笔挺的西服,带着蓝黑色的领带,头发向后梳的一丝不乱,斜挎着包,疑惑的看她,“这么匆匆忙忙的去哪儿啊?”
“我……你找我有事么?”
“过来请你吃饭啊。菲比家里的事情我听堂说了,大家都很担心你,所以……我过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那个,贝利,我今天有点急事,必须先走了。改天吧,我打电话给你,好么?”她尽量耐心的对他说着,深怕自己急促的语速吓到他,让他疑心的话就更不肯走了。不料贝利的神色黯淡下来,拉住她的一只手道,“我听堂说了,你跟菲比的哥哥亚瑟,是不是?”
文鸢的笑容有点僵硬,却还是扬起嘴角对他说,“贝利,答应我,我们永远是朋友好不好。如果有什么事我不会瞒你,但我现在真的要走了。”
“好。我们永远是朋友。”他的眼底闪过深深的痛,却与她一样扬起阳光的笑容,拥有笑容的贝利,才是真正的贝利。
与贝利告别时文鸢偷偷瞥了一眼身后,一个黑色大衣的男子装模作样的转来转去,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她跟贝利的身上。说完再见,文鸢在贝利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飞快的一闪身,转过了拐角。
她沿着一栋古老的钟楼转了一圈,然后绕到了那个黑衣人背后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找到那个人影。等她缩回头来,背后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心瞬间仿佛跳了出来,但是等看到背后的人的脸,她的眼中闪过痛苦欣喜交错的神色。是夜椎没错。
“你……”
嘘。夜椎竖起手指放在唇前,然后拉着她,闪身进入了钟楼。他的身子更消瘦单薄了一些,皮肤也黑了一成,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渣,穿在身上的连帽衫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你来英国了。”两人坐在钟楼的顶层,俯瞰着脚下空旷的马路。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深入骨髓,再见他,一定会拳脚相向,至少扭头就走,但是真的见到他,她却发现思念胜于怨恨。
“宋文鸢,你必须离开英国了,你也不能回到上海。最好立刻就走。”他的呼吸深沉,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她没料到他会连名带姓的称呼她,她也没料到他一出现就是叫她走,不能呆在熟悉的学校,也不能回家,难道是让她流浪天涯么。她冷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非洲么。”
夜椎似乎陷入了思索,半晌后才迟疑的道,“你们学校要是有支援非洲的队伍,你可以暂时去一下。”
“夜椎!”她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凝视着他的眼眸,蓦然发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仿佛能滴出血来。他的双颊凹陷进去,活像一只骷髅。他的嘴唇已经白的透明,看得出嘴唇下的血管。这段日子以来,他到底是怎么活的,为什么明明被逼入死路的人是她,可是他却好像过的连她都不如。“你跟我爸……你跟宋家明是不是一伙的,你们就想看着我走投无路是不是,你们……”
他无力的摇头,脑袋斜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最后吐出几个字,“不是的,你必须要走,是因为我再也没有力气……”话未说完,他仰身倒了下去,血丝从他嘴角流出。
文鸢骇然的俯下身去探他的鼻息,还好,他只是晕过去不是断气。她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他的身体很沉,一点力量都没有。她诧异的观察他,从未见过,虚弱至此的夜椎,他永远都是强悍的,他的身体仿佛铁打的,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只要能够呼吸他就不会倒下,可是现在,她警觉的伸手进他的衣服,摸索他的胸口和背脊,果然,连帽衫下已经是一层一层的绷带。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自己斜靠下来让他依偎在她的腹部。脑海里盘旋着他没有说完的话。他再没有力气?她与他分离的这段时间,他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不肯坦诚的与她对话一次,他总是让她觉得他在守护着自己,可是却不肯出现在她面前。
他的意志力之强是绝无仅有的,所以哪怕虚弱成那样,他也很快苏醒过来。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他坐起来,扶着栏杆想站立。文鸢再次被他逼到愤怒,“你想干什么!你想死么?拜托你要死也去远一点的地方,不要——”她再说不下去,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几年来,她唯一学会的事情,居然是哭泣。
文鸢打电话给亚瑟,说需要他的帮助。亚瑟开着沃尔沃的旅行车过来,诧异的看着她身边的亚洲男子。他的眼神带着一股,黑气。
亚瑟将夜椎搬到自己家,因为文鸢实在也没有更好的落脚点。看着文鸢几近粗暴的将夜椎的外套扒下来,看着他一身的伤痕,惊得目瞪口呆。“这是?需要我报警么?”
“他是菲比的哥哥。这里是菲比父亲租住的房子,他们家的房子已经被烧了,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说。”看出夜椎眼神中的警惕,文鸢快速的解释着。然而夜椎却猛然抬起头,带着一抹痛苦与愧疚的看了一眼亚瑟。
“你今天就先住在这里,我会跟菲比的父亲解释。”她强横的命令着。文鸢刚一转身,夜椎就拉住了她的手,她的表情虽然冰冷,口气却缓和了许多,“我去帮你买些消炎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你呆在这里,亚瑟会照顾你。”
“你必须离开英国。”他的嘴唇在发抖,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的颤音。她已然怒不可遏的俯下头看着他,他的眼眸中却满是哀求,终于,他闭上了眼睛说道,“是宋先生干的。那栋房子,是他的人放的火,他们的目标是你!”她整个人一颤,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他们的话亚瑟并没有听懂,但是文鸢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他们之间的对话很严重。
“不可能!”
“宋文鸢,算我求你了,离开这里。我能做的,也就是将他们挡在这里,接下去你只能靠自己逃命了。”
“为什么,他要杀了我?”
“他的女儿已经不行了。他等不到你自然死亡了,你的心脏,他现在就要。”
“我的心脏?可是移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难道不怕?”
“从你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在不停的做配对,否则,他也不会抚养你到这么大。”
“他真的,只是为了我的心脏?”她的舌尖被她咬出了血,一丝丝的冒出来,有一点咸咸的味道。
“还有你的视网膜,但是最近几年他找到了视网膜匹配,现在那个女孩可以看见了,可是她也快要死了。”
突然,她的眼睛里冒出了火星,“你一直都知道?”
夜椎偏过了头,避开她的视线,“他被童乐陷害,不得不携款潜逃时,交代过我必须留下来看着你。”依然还是那句,宋先生交代!“原本他可以留下宋氏,但是宋氏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工具,他唯一要的,只是救那个孩子。”
“为什么,就因为她才是他的女儿,而我不是?所以我的命就连一根草芥都不如,所以我就可以说死就死?”
“宋文鸢,你……”夜椎忍住了呼吸,因为每一次的呼吸都会让他腹部,胸腔,脊椎,针刺一般的疼,疼的他几乎要放弃意识,但是他不能,这一次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明白,他已经尽了全力,从她回到英国,他前往梦魇中的菲律宾,他一直在暗中阻挠着宋家明对她的掌控,直到他的人尾随到了英国,他是偷偷逃过了宋家明的监视,替她肃清了所有的威胁,只不过那一次他在黑暗中看着她和亚瑟在屋子里睡下,太累了太倦了,蜷缩在屋顶的角落睡着了,所以没有及时赶回菲比的家,阻止那场噩梦。
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达到了极限,不可能再一次次的暗中对付宋家明派来的杀手,因为他要确保她活着,而那些杀手,只需要带回她活着的心脏就足够了。
看着两人之间僵硬的局面,亚瑟有些忐忑,他试着靠近文鸢,小心翼翼的问,“我们是不是该帮他找点药?他是不是偷渡来的,不能进医院?”
文鸢猛地转头去看他,眼神中复杂的情绪看得人心里发毛,亚瑟更不敢开口了。她绝想不通,菲比的家和母亲,是因为她而付之一炬的,若是菲比得知了真相,她才是真正的凶手,若是亚瑟得知了真相他其实何其无辜,他们真应该把她千刀万剐,连心脏也不剩下。
“他在哪里?”她抓住夜椎的衣领,不顾他发白惨不忍睹的脸色。亚瑟吓坏了,去扒她的手,夜椎的模样像是再被摇一摇也会昏死过去。“塔拉塔拉,你冷静一点,你不能失手杀了你朋友。”
文鸢深吸一口气,颓然的坐了下来。亚瑟在一旁忙进忙出,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翻药箱,一会儿凑到窗户边看看是否有警察找来。
“带我去见他,我要当面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