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学校以后文鸢每天都忙着毕业课题,她还要找一家当地的律所实习两年。偶尔在学校里遇见乔治,他整个人更瘦,也更精神了。他告诉文鸢,他要参加一个非洲救济组织,期限大概两到三年,文鸢问他,那菲比呢。乔治有些苦涩有些骄傲的说,菲比决定跟他一起去。文鸢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菲比是那种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生活在钢筋水泥森林包围中,一天不做面膜一周不做spa一月不练瑜伽就会全身长虱子般别扭的大小姐,她居然要跟着颠沛流离的车队,支援非洲法教。
“乔治,这样对菲比不公平。”文鸢语重心长的道,在她的观念中,乔治应该乖乖的完成他的实习,然后做一名庭辩律师,一步步的爬上法律界的至高点,荣获公民身份,然后与菲比双宿双飞。
“塔拉,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家变成什么样了,她需要一段时间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连凯奇和亚瑟也变得不正常起来,经常莫名其妙的大吵大闹。我还看到两父子动手。我觉得他们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文鸢被乔治的话吓了一大跳,她没料到现在菲比的家已然变成了一个火坑,而乔治只不过在努力将菲比拉出火坑而已。她打了亚瑟的电话,没有人接,乔治说亚瑟已经不做探员了,他现在就是一个酒鬼。
文鸢打车到了威廉姆斯先生租住的公寓,她站在门口有些犹豫,正遇到凯奇提着公文包出门,他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与文鸢前几年见到的威廉姆斯先生的光辉形象相去甚远。他直接钻进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并没有看见她。
她上楼按门铃,按了半天发现门原来开着,可是凯奇刚走,他没有道理不锁门啊。一转身她就意识到了原因,是亚瑟开的门,此刻正躺倒在几步远的楼梯间。文鸢上去拍他的脸,他依然一动不动。
“亚瑟?”她叫他,他还是没反应。她只好拖着他的胳肢窝将他拽进了房里。
菲比显然搬走了,也许搬去和乔治同住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分别占着两间房间,都乱的可以。客厅里摆满了吃剩下的匹萨盒子,意面盒子,外卖盒子,还有空的酒瓶。丢了一地的纸屑和烟头。文鸢抓起一只外卖袋,把目力所及的所有垃圾都塞进了外卖袋里,然后打结丢进了厨房的废物箱。
“亚瑟,你跟我说说话,到底怎么……”亚瑟一个翻身撞到了柜子脚上,终于疼得醒了过来,嘶哑咧嘴的骂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扫了一圈房间。
“你是塔拉?哦,我的塔拉……”他跌跌撞撞的过来搂抱她,文鸢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却没有推开他。他将一半的重量靠在她的身上,她蓦然发现,他居然哭了,像孩子一样抽泣着。
“妈妈走了。菲比也不要这个家了。爸爸像机器人一样的工作,上班,下班,吃饭,我看着心里害怕……他们说是我害死妈妈的,那些人,那些纵火的人都是偷渡过来的黑民,是一些什么从福建啊,缅甸啊,老挝啊什么什么的黑民。警察抓不住他们。前一段时间,我在的刑警队破获了一起偷渡客的毒品走私案。菲比觉得他们是为了报复我,才会来烧我们家的,可是他们应该烧死的是我,不是我的妈妈。”
“爸爸问我为什么没有去美国。如果我好好的在美国念书,就不会考什么刑警,就不会得罪走私贩,那些亡命之徒,妈妈就不会死,我们这个家也不会四分五裂。塔拉,他们都不肯原谅我,我该怎么办啊?”
文鸢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褪去了一贯的顽劣与浮躁,却沉淀了更深的郁结与自责,这些负面的情绪很快会压垮他,如果没有人帮他,他很难再站起来。
文鸢看着他,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强硬的抬起他的头逼视他的目光,“看着我,亚瑟,你还是那个风度迷人的亚瑟,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那些纵火犯的错,不该由你背负罪恶,你必须振作起来,威廉姆斯先生需要你,菲比更需要你。”
“可是我害死了妈妈……”
“不要这么想!”她几乎是怒斥道,“如果威廉姆斯太太活着,她知道你没有去美国是为了考刑警,她会为你骄傲的,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英雄。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否认自己的价值。”
“你是认真的么?”亚瑟垂下眼眸。
“看着我,我无比认真。”他看着她,她却在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痛苦和哀伤。然而出乎她的预料,下一刻,他的唇重重的覆盖下来,他的气息急促而粗重,他的动作也是粗暴而霸道的。文鸢惊恐的推搡他,但也害怕伤到他,她抽出身飞快的跑向门口,但是他的动作更快。他将文鸢推到门上,撕扯她的衣服,单手禁锢住她的两条手臂,将她赤裸裸的展现在自己面前。
“亚瑟,亚瑟,醒一醒,我是塔拉!”她知道他被某种黑暗的情绪魇住了,她强硬的态度只会激怒他,于是柔声的哀求道,“亚瑟,你弄伤我了。”他粗野的动作缓慢下来,转而轻柔的触吻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在战栗颤抖,她努力压抑着自己恐惧到愤怒的心,她的视线停留在门口的棒球棍上,现在他禁锢她的力量并不强大,她只要抽出手就能够到棒球棍,然后狠狠砸向他的后脑勺,然后呢,他无疑会进医院,而她也不得不接受警察的盘问,如果她还想拿到最后一学期的奖学金,她就必须如实说出他如同野兽的行为,可那也代表着他可能要蹲监狱。
“亚瑟,求求你放过我——”她仰起头,放弃了挣扎,仍由他将她抱起,放在了凌乱的床上。他的呼吸一点一点的急促,他的眼眸却一点一点的清明。当两人都已经坦诚相对的时候,他的喉咙口突然冒出了一声咕哝,“该死!”他冲进浴室,她听到水流的声音。
她狼狈的捡起衣服,手忙脚乱的穿上,亚瑟已经走了出来,颓然跌坐在地板上,“对不起,对不起塔拉,我以为又是一场梦,有时候我会梦到你,真的,就像刚才那样,耐心温柔的过来对我说话,不骂我,也不用鄙弃的眼神看我,轻轻的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太迷恋那个梦了。”
她抚摸他湿润的头发,慢慢的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是他必须振作起来。
菲比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文鸢正坐在床上整理申请资料,菲比在电话里有些僵硬的说希望可以坐下来聊聊,于是文鸢立刻背了包拿了钥匙冲出门,这是第一次菲比在事情发生后主动联络她,并且愿意耐心的聊一聊。
“最近过的怎么样?”两人例常互相询问道。似乎都还过的去。
“我是来谢谢你的,并且来道歉。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好过,乔治告诉我,你一直很关心我,也避免影响我的情绪。其实你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亚瑟喜欢你,我不该有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看到文鸢要辩解,菲比晃了晃手阻止她,“我知道亚瑟的脾气,他是个心地温柔的人,但却太优柔寡断,而且像我以前说的,妈妈太宠他了让他有些不负责任。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而且这一次我知道是你让他重新活过来,他来找过我,认认真真的道歉,说真的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他这么认真过。”
“塔拉,我要去非洲了,跟乔治一起去,我知道爸爸需要我,可是我真的没法待下来。”文鸢递给她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妈妈的遗体最后找到了,庆幸的是她在被火烧以前就已经死了,没有遭受到那种痛苦和恐惧,不幸的是尸体烧的面目全非很难鉴定真正的死因。警方扣着她的尸体做尸检,他们说找不到真正的死因就没法破案,那都是什么废话呀!破案不该是他们工作么?我每次回去,看着那片废墟,晚上就做噩梦,乔治说我该出去走走,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不放心亚瑟,现在有你了,我就可以放心了。”
“塔拉,我真的很感激有你这个朋友。同时我也很愧疚,为了前段时间我糟糕的态度,以及我曾经答应过你,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一天,可是现在,我自身难保了,我真的很惭愧,塔拉。”
文鸢靠在菲比的身边,两人又像过去一样紧紧搂在一起,无声的感受着彼此的眷恋。
“塔拉,没有什么恨是过不去的,没有什么怨是值得用感情去交换的。塔拉,谢谢你对亚瑟的照顾,鼓励他,让他能够站起来。我亲爱的朋友,在非洲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祝愿你的。”
文鸢默默的低下了头,她没有再解释自己与亚瑟的关系,她知道菲比将亚瑟托付给她照顾,是出于一种信任,出于一种亲昵,也是出于无可奈何。
“菲比,如果有一天你要跟乔治结婚的话,一定要让我知道,让我祝福你。”
菲比羞涩的笑了,“我一定会提前通知你,因为你一定要穿的美美的出席我的婚礼。当然,我更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
菲比和乔治走的那天,文鸢没有去送他们,因为她有一场重要的考试。可雅和堂倒都来了,他们纷纷表示了对菲比家庭变故的遗憾,以及希望菲比能够重新恢复以往特立独行的自信。可雅等在学校的咖啡馆里,见到文鸢终于出现了,忍不住跑上去拥抱她。
“你没事吧,塔拉?”
“我很好。”
“真的?”
“真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塔拉,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啊,跟我装什么客气。”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你哥哥?”
“夜椎?”果然,文鸢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突然问到他?”
“因为我见到他了。”
“在哪里?”
“你住的学生公寓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