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岂合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阙。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五百多年前,隋朝皇帝杨广率将西巡,途作《饮马长城窟行》,帝王意气,豪情干云。
位于青海祁连山深处的帝王谷,便与这位几朝之前的帝王有着莫大的渊源。隋帝杨广在史书中留下的名声十分恶劣,只因他国破身死,身后的历史多由唐朝史官所写,只扬其恶,尽抑其善,他生平许多伟大事迹也被隐去了。
隋朝大业五年,杨广率大军从京都长安浩浩荡荡的出发到甘肃陇西,西上青海横穿祁连山,经大斗拔谷北上,到达河西走廊的张掖郡。他亲自打通了往西方的丝绸之路,使得当时西域二十七国君臣纷纷前来朝见,表示臣服,其功绩震烁古今,泽被后世多年。自古以来帝王中亲身涉险抵达到西北这么远的地方,也唯他一人。
然而在开辟的道路上,隋帝杨广遭遇了千难万险。西部之路靠近大漠边关,途经契丹辽国边界,且天气寒冷恶劣,天险重重。在进入祁连山脉中的一道峡谷时,隋朝大军遭遇了一场大暴风雪。此处峡谷海拔山势极高,终年飘雪不断,极其寒冷,几天之内,士兵冻死大半,随行官员也大都失散。隋炀帝亦身陷山中,狼狈不堪。
深陷极寒的隋朝军军心动摇,一日突然便起了内乱,偏偏在这个时间,外部正遭到一支游牧强军伏击。隋帝杨广眼看就要葬身于此山岭,在这危急时分,隋军的两位武将拔剑护驾,率自己的亲信誓死追随,拼死保全了他,这两位武将是习元帅和辛将军。辛将军率手下护送皇上继续前行逃离战地,习元帅则率自己六个儿子及部众断后,对抗叛众及伏兵。
习元帅有一爱女,新嫁给辛将军的独子为妻,这位年轻的习夫人自幼与哥哥弟弟们一同习武射箭,也是将门虎女、巾帼英雄。此次她也一道身着武装,随父兄夫君一同远征护驾,在战乱时分她与夫君一同护送炀帝前行。逃出没多远,前面一道天堑横亘于前,下面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后面是厮杀不断的追兵,情势危急。习夫人急中生智,在箭尾缚上细绳射中对面巨石缝隙,她身轻如燕,运功沿绳飞渡到对岸,迅速加固了绳索,编好一道索桥让炀帝及众人通过。待众人通过之后,他们收回索桥阻断了追兵的路,辛将军领兵以箭还射对面的敌军助战。
对面的战斗极其惨烈,最终习元帅一门七位男将尽数战死,习氏族灭。他们的血染红了对面那一道山岭上的皑皑白雪,后来这道山岭便被称为红雪岭,也是帝王谷现在的第一道山门所在。
战乱平息之后,隋帝哭曰:“习氏忠勇,当以帝室之仪厚葬。”于是他留下百余人在此修灵庙安放习氏将领的遗体,又将从长安带去的诸多金银留在此地。
风雪之后,隋帝率辛将军等部众轻装继续西行,习夫人与夫君则留在此地为父兄守灵。出行前,隋帝杨广告慰夫妇二人:“尔等在此守候,大业一成,吾定来接习氏众英烈归朝安葬。”
只是没有想到不到十年,隋朝竟然崩溃覆灭,杨广被逼身死。红雪岭畔苦苦守候的习夫人与辛少将军再也等不回他们的君王,山下也再没有他们可以忠顺的王朝,他们唯有继续坚守这块家人安息之地,养育自己的后人。
于是,在这个深寒绝岭的地方,一个奇特的氏族逐渐壮大起来。因为是隋帝的部众,他们不称后来任何一个中原朝代的帝王为王。此处天气恶劣,地处边疆,时常受犯,为了在这种艰难的环境生存下来,他们极其崇尚武术、战阵、医理,不断强化着族人的力量与智慧。他们在那道天堑之后的神秘山谷里辛勤建立着自己的宫殿,忠心耿耿地信奉着那个被史书歪曲了的君王。为了纪念他,他们把这个地方称为帝王谷——意思是帝王曾踏足过的山谷。
由于帝王谷的名称过于怃逆,此后有几朝帝王出师想来收复此地,所派的军队却无一例外地败在了寒冷、天险以及辛氏族人的无与伦比的强悍智慧之下。
再后来,为了不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辛氏族人阻断了进山的道路,极力隐藏行迹。除了极少数的弟子有特权进出外,帝王谷的其他人都已不再踏出山谷。
再后来的今日,帝王谷逐渐变成人们口中的一个神一般的传说,很多人已不确信它真的存在。
这就是帝王谷的历史。
实际上,帝王谷真的不是传说,它真切地存在着。那道被习氏鲜血染红的山岭依然险峻,寒风无论四季地从此处刮过,曾经被英雄之血染红的路上终年白雪皑皑。此时深夜,两个欢乐的少年正在这条道路上踏雪飞奔,一边疾行,一边开心地闲聊拌嘴。
五百年前习夫人巧渡的那一道天堑仍旧阻隔着,下方深渊万丈,云浮其间而不见底,它现在被族人们称为云河天路。
辛小犬与辛文宣二人来到云河天路前停住,敲响挂在这边的铜钟,向对面喊道:“五叔!快些放下云桥,我们要过来了。”
对面山岭上修着一道巨石城墙,借着朦胧的雪色,一道暗影从对面缓缓伸过来。那是一片轻盈的石板,光滑平坦,约两尺来宽,既无护栏又无可抓手的地方。试想此处狂风猛烈,下方万丈深渊,走在这样一片光溜溜的石板之上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但辛小犬则是习以为常了,待石板一伸到脚前,辛小犬抢先跳到石板上,蹲下来用手和膝盖向前跪行。
辛文宣怕高,颤颤微微地也跟在后面跪行过去,一面不满地道:“你个死小狗又抢在我前面!”
辛小犬在前面贼贼地回头笑道:“那是当然,不然换成我来对着你的******了!喂,要不要小爷赏个香屁给你吃呀?”
辛文宣立即大叫道:“你敢!看我不把你掀下去!”说完他开始每过一次便要嘀咕一遍的话:“谁弄个这么窄的桥?谁定的破烂规矩,前半段还要人爬着过去?真想揍死他!”
辛小犬道:“这桥都让人爬了几百年了,造桥之人早不在人世,你要揍也得下阴间去找鬼了。”
辛文宣不屑地道:“还美其名曰‘谦卑之道’,我看是叫荒唐道!”
辛小犬笑道:“那你就站起来呀!来个万箭攒身,那可就真的叫荒唐道了。”
辛文宣一想,便不作声了。这“谦卑之道”是帝王谷的第一道山门,它的机关便是:前半段必须伏身跪行,如若敢直起身来,城墙之中的多个暗孔会连发数百支短箭射向桥上。从前,许多不明白这其中奥妙的入侵者,还未踏上帝王谷地界便中箭落入深峡,至今已不计其数了。辛氏弟子们自小就知道这一着,谁都不敢以身试法。
辛小犬很快走过中间标记,他一站起来便回头看着还跪着的辛文宣,拿腔拿调地笑道:“啊,爱卿,平身啊平身!”
辛文宣抬头欲骂,辛小犬却又故意跳了两跳,令整个桥身微微抖动起来,吓得辛文宣捉住石桥边缘哇哇怪叫起来:“别别别!快停下来,我怕高啊!”
辛小犬哈哈一笑,转身朝城墙的小门大步走去。辛文宣好不容易挪完前半段,站起来朝他追了过去,两人在进门处又扭打成一团。
门里坐着两人是上一辈的师叔,正在下棋。见着二人进得门来,一人伸手按动机弦将石桥收回城墙内,一人起身拿出一个簿子往桌子上一搁,道:“两位师侄过来签字画押。”
两人还边扭打边走过来各自签字画押。那位师叔便瞪着眼认真地盯着两人的脸使劲地看,怪异的眼神终于让两个年轻人停下手来,辛小犬不解地问道:“五叔怎么了?”
五叔仍旧盯着他俩,眼神更加地怪异了,接着他突然伸出两手迅速地在两人的脸上狠狠揪了一把。
辛小犬与辛文宣两人顿时啊呀痛叫起来,捂着脸喊:“五师叔你干嘛呢?”
辛文宣还补了一句:“你这是吃我俩豆腐吗?”
五叔认真地道:“我来验一下你们俩是不是你们俩。”他又指着辛文宣道:“上回你把自己易容成文昭的脸,签了文昭的名,害得五叔我没认出来。一进去你就变成文宣了,后来谷主可是狠狠地说了我一顿的。”
辛小犬一听,愣了一下,回身便伸手盖在辛文宣面门上往后一搡:“原来是你个死家伙!”
早已呲牙咧嘴的辛文宣又痛得唉呀一声大叫,揉又不敢用力揉,委屈地道:“我这张脸今天是招谁惹谁了?挨的还不够啊?真是的!”
辛小犬回头冲五叔道:“师叔,这下我们两个都回来了,你还用得捏啊?反正换过来也还是我们俩嘛。”
五叔道:“那不行。万一是文阳他们装的你呢?谁叫你们今天都跑出谷去了。”
辛小犬想起此事,赶紧问道:“对了,五叔,回来之后师兄们有没有挨罚?”
五叔道:“还好。只在天龙碑下跪着诵经一个时辰,算不算挨罚呢?”
辛小犬和辛文宣面面相觑,吐了吐舌头。
五叔又叹气道:“金剑授封大典明日开始闭关了,山下各位师兄弟们都已全数回谷。你们两个挑大梁唱主角的却不知天高地厚这么晚才回来,老祖宗们在天有灵也要心寒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哦!”
两个年轻人看这架式,赶紧扔下笔灰溜溜朝谷里跑去。
经过云河天路,一条山路通向一座独峰。
峰顶,一座宏伟的浅金色宫殿安静地伫立于白雪之中。外人恐怕不曾想过,帝王谷并非在谷中,却是在群山仰望的一座山巅的位置。
一路上,每隔数十丈里便有一个小亭,亭中一盏金灯长燃,照亮前路。辛小犬和辛文宣仍然是一路疾行,最后来到一处巨大的门前,门在九级台阶之上,门打开着,两边各有两间门房,灯火阑珊。两人在门前停下,看着那大门上的金字匾,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然后辛小犬转头看着文宣道:“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们都老实一点。”
辛文宣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两个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褪去了脸上常有的轻松与笑意,一股空前严肃认真的神情显现出来。他们走上台阶,一迈进大门,门房里出来几个人,急促道:“两位师侄总算是回来了!快快进去禅院!”
“多谢!”两人谢过,继续匆忙入内,大门在他们身后旋即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