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积雪更厚,飘雪纷飞如羽毛,昨天被践踏的残雪又被新雪覆盖,重新一片洁白。
小目独自跑到大门外来,连外袍都没有披,身体显得更娇小柔弱了。不过,千叶俊雄比她更早出来,他有意在等这个小女孩。在这里,没有谁比这个不言语的小女孩更让他有兴趣的了。小女孩一出来,千叶俊雄便赶紧拦下她,默默脱下自己温暖的外袍,弯腰披在她身上,替她裹紧。小女孩这才第一次缓缓地抬起头来,小心地直视着千叶俊雄,看着这个昨天陪她挨了一天冻的陌生人。
千叶俊雄向她微笑。小女孩眼里的小心逐渐减少,她用小手抓紧了披在身上的袍子,不让它散开。
千叶俊雄看着她,越发觉得这孩子生得精致漂亮,只是她看上去却是如此孤单,楚楚可怜。不顾天寒地冻站在这里望眼欲穿,她在等谁?她的哥哥辛小犬么?
千叶俊雄也在等辛小犬,耐心地等待着,也对这个小女孩满心怜爱,不知何故。
这一大一小不发一语,眼睛互相注视着对方。小目是个极具灵气的孩子,她读懂千叶俊雄的眼神后,便不再有抵触戒备之意,她忽然伸出手来,很小心地抚在千叶俊雄的鬓角边,那里已有了岁月风霜染过的痕迹,她用白胖的手指轻轻地抚触了一下那几根白发。千叶俊雄感受这小手的温暖,心中暗暗一动,眼前幻现出美鹤小时候的模样来,他突然觉得这小女孩黑宝石般晶莹的一双美目,与美鹤小时候的双眼竟是那么相似!
忽然,他听见远远有马蹄声疾驰之声,千叶俊雄眼光转向街口。小目见状,也随即看向街口。
白雪纷飞,街上空无一人,千叶俊雄内功深厚,所听到的蹄声其实还在很远处。不过蹄声飞快,这奔跑的应当是一匹绝世良驹。小目却已相当激动,立即向街口大步跑去,根本不顾千叶俊雄的大袍子拖沓着终于掉落在雪地上!
果然,大雪纷纷的街口,一匹纯黑的骏马腾空而来,骑者一身白袍翻飞,沿街直入。个子小小的小目竟直迎上去,千叶俊雄赶紧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了小目手腕,但因小目却拼命挣扎只得松手,小目飞奔过去,用她稚嫩的声音大喊一声:“小犬哥哥!”
她竟然能开口讲话!千叶俊雄又吃惊得站住了。
骑马之人正是一身风雪的辛小犬!他正准备从侧巷进入客栈后院,听得这一声叫唤,他勒住马头,愕然看见客栈大门口,他的妹妹小目正朝自己跑来!他赶紧勒马纵身跃下,赶紧迎过去张开双手:“小目!”
孩子飞扑进他的怀里,用小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抡在辛小犬的胸口上,哇哇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地叫道:“你不好!你不好!”
辛小犬只得一迭连声地应着:“不哭不哭!怪我不好!我不好!冷不冷?冷不冷?唉,穿这么点,身上都冰凉的……”语气中全是心疼与焦急。辛小犬赶紧用袍子裹住了她,蹲来将她抱在怀中,来回搓着她的肩背。但小目只是抱着他哭个不住,哭得辛小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用力抱紧了她,站起来道:“好了,不哭了!我抱你进屋里去烤火。”他向霹雳偏了一下头:“自己进去!”霹雳便如听懂了一般,哼哧一声便自己朝巷子里走去。
辛小犬回过头来,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另一个人——千叶俊雄!手里提着袍子站在雪里的,竟然是千叶俊雄!辛小犬猝不及防,心下陡然一惊。这一瞬的惊诧与犹疑全部落入千叶俊雄的眼中,千叶俊雄却只是向他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温和微笑,便转身掀帘先进了客栈。
辛小犬愣了一下,脚下却没有停,怀抱着小目往客栈里走去。
一进门,千叶俊雄已走远,迎面小马心急火燎地跑过来,看到小犬便活活吓了一跳:“哇?小犬哥?你……你怎么回来啦?!”只见小犬走到火炉边,打开袍子,衣着单薄的小目正倚在他怀中,小马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一清早起来她竟然不在床上,她要是不见了你铁定会宰了我!”
“再不给她把衣服拿来我一样宰了你!”辛小犬用杀人的目光瞪着他,狠狠地道。
“哦!是!”小马见状大骇,赶紧又飞奔向后面。
辛小犬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便将小目放在自己膝上,将自己的袍子脱了,用脸贴了贴她冰凉的小脸,又搓了搓她手与脚,都还暖暖的,看样子没有冻着,便又重新用袍子裹着她。小目此时也不哭了,靠在他怀里用手背擦着眼泪。
小犬便用袍子细心地擦净小目脸上眼角的泪水,捏了捏她右边的小耳朵,小目抬起头来,小犬一字一字地说:“想我了?”
小目点点头,扁着小嘴,眼里又泪光闪现。
“姐姐回去了?”
小目点点头。
“有没吃饭?”
小目摇头。
“几天没吃?”
小目举起一只手,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天啊?你看你,就是这么不听话,小坏人!以后不准不吃饭!”辛小犬说着伸手指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小目并不躲开反而撒娇地笑了起来,倒在他怀里。
小犬道:“想吃什么?自己说。”
这个小女孩在小犬的怀里露出了微笑,并且说道:“白……米……酒……”稚嫩的声音既吃力又认真,显然她会讲一些简单的话,这对来她说十分不易。
辛小犬却纠正道:“粥——,白米——粥——!”他讲得很慢,张开嘴把舌尖抵在上腭,示意给她看。
“肘……”小女孩轻轻试道,音调完全不对。
但辛小犬却大加赞赏地点头:“对!对了!我们回房吃饭去!”说着他站起来,把小目向空中抛了一下,又接在怀里,小目尖叫了一声,又开心大笑着。小犬把她拥在怀里往后院走去。
小目趴在他肩上,脸上也露出幸福满足的笑,一双小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小犬的脖子。
小马肩上搭着小目的衣服,风风火火端着一盆火正赶过来,遇上他们又只得往回走,向房间里送去。
在房间里,辛小犬麻利地帮小目穿着外衣,问小马:“刚才堂里那位客官来了多久?”
小马回想了一下,刚刚只遇见了千叶俊雄,便答道:“快十天了吧。每天吃完了就坐在大堂里发愣,天黑了就睡觉。过年也不急着回家,我看他有点奇怪。”
“知道了。”小犬回答道。
小马似乎有些话要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小犬哥,我打听了,这位客官姓叶,你说他会不会是小叶姐姐的爹啊?”
辛小犬反问道:“你说呢?”他露出一点点狡黠的笑。
小马露出担心,小声地道:“不会吧?真的是啊?还好我没跟他说小叶姐姐的事,不然你就惨了。”小马觉得自己非常有功劳。
辛小犬露出一排白白的牙,笑道:“是啊,多谢你了!”
小马见他笑得如此虚假,目光如此诡异,赶紧收回优越感道:“难道他早就知道?”
辛小犬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反正,这位客官既比你聪明,也比你有见识。”
小马很受打击,灰溜溜地吐了吐舌头:“我出去给你弄早饭来。”说完赶紧夺门出去,他知道小犬若一旦露出这般奇诡的假笑,接下来的话通常会要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