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俊雄悠闲地坐在大堂里喝着热茶,带着微笑。
小犬已换上了紫霞客栈的伙计服,大呼小叫地从后面一路小跑过来,小目骑在他脖子上,开心得不得了。两人哈哈大笑着坐到一条板凳上,小犬把小目从肩上托下来放到膝盖上,又捧着她的小脸,用鼻子去凑她的小鼻子,小目开心地笑了起来,扑他的怀里不住撒娇。
千叶俊雄闻声回头看了看,不觉一笑。他想起自己年轻时抱着年幼的女儿玩耍的情景,也深知养育儿女的艰辛,他感慨地想:辛小犬自幼无父母,独自抚养年幼的妹妹,娴熟得不亚于一般父母,也许内心早已成熟得像一个父亲了。他再回头看时,心里那份慨叹立即被撞得粉碎,只见一大群伙计从各门涌进来,一进门便劈头盖脸地朝小犬笑骂了过去:“喂!臭小狗!啥子时候滚回来的?不作声呢?”
“一滚出去又是个把月,有没带些好东西回来?”
“死小犬!天麻麻亮时偷偷跑回来,是怎么回事嘛?怕我们看见啊?”
“带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看看呀!”
“……”
七嘴八舌,小犬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这回还算比较客气,因为有小目在身边,才保住大伙儿才没一股脑儿扑上来将他压倒在地。乔掌柜出来也没揪他头发了,乐呵呵地道:“小犬!我一听外头这么吵,就知道是你娃儿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这小目没见着你就生闷气啊,跟要造反一样,都把大伙儿给为难死了!还好有欧阳师父在,要不她是谁的话都不听哇!”
千叶俊雄忍不住又笑了:这个辛小犬个店伙计的人缘倒是不错,连中原镖局的镖师都给他带妹妹。千叶俊雄带着微笑起身离开大堂,他似乎有的是时间,在看见小犬兄妹之后,也更加不担心女儿了。他像一个稳操胜券的军师,胸有成竹地坐在帐中悠哉游哉。
这一天,千叶俊雄终于不再窝在客栈里了,他踏着雪在这条长街上散起步来,到处看看。他来到中原镖局的大门口,看了看那巍峨的影墙,抬脚便往里走。站门的守卫进去递了信,不一会儿中原镖局的叶总镖头匆匆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是千叶庄主,有失远迎,失礼之至啊!”
叶总镖头瘦小个子,穿着简朴,头发中带着斑白,脸上满是谦和小心的笑,不像一个吃江湖饭的镖头,倒像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简直想象不出这样和蔼的小老头竟能带领川中最大的镖局,管得住那四位脾气古怪闻名于江湖的大镖师。
千叶俊雄谦逊地回礼:“总镖头客气了,我这次是放下庄务出门游历,总镖头请只当我是一个普通游人便是。”
“不敢!不敢!怎敢怠慢千叶庄主!快快请进!”叶总镖头道。
二人相互携着走向中原镖局大厅。镖局内部除了平日镖师们操习武艺要用的开阔场地,有二十多个小镖师和趟子手站在雪地里练功,屋宇构造倒像是一般住家,大堂里未铺地毯,地面干净得发黑发亮,左右各摆着十把扶手木椅,也是光溜发黑。堂上一块镖局牌匾,墙上挂着两幅字画,更多的是空白。整个大堂看来十分简朴宁静,仿似一个心如止水的老者的心态。
叶平请俊雄坐在上宾位置,马上便有小仆奉上了茶。
“久闻中原镖局大名,直到今日才得着闲来拜见,果然气派。”
叶平受宠若惊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区区一间小镖局,寒酸得很哪!”
“客气了!叶总镖头。”
叶总镖头笑了笑,又吩咐身边的小仆:“去把欧阳和小江他们叫来见客人!”
不一会儿,一身光鲜的江南潇潇洒洒地来了,作揖朗声笑道:“原来是千叶庄主大驾光临!真是令这小镖局蓬荜生辉啊!”
千叶俊雄起还礼:“江少侠客气!”
醉眼朦胧的欧阳孟沉默地跟在后面,低着头慢慢地找着步子在走,摸着一张椅子就坐下来,也不说话。
江南忙过去要把他拖起来,一面小声道:“老大,好歹跟人打个招呼吧,这可是千叶庄主呢!”
欧阳孟眼都不抬,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冷冷地道:“早见过了。”说着坐回椅子身子都懒得欠一下。
江南愣看着他,转身对千叶俊雄道:“庄主请多见谅,我这老大又喝多了!”
千叶俊雄道:“不打紧,我与欧阳少侠确实已见过面了。”
叶总镖头道:“咦?小蓝回来没有?他说他应该这一两天回来呀?”
江南忙道:“好像没有回。”
而欧阳孟却突然回答道:“他回来了……”就这时一个酒嗝从胃里翻上来,发出闷闷的一声。
江南大为诧异,回头问道:“你看见他回来了?我怎么没见着?在哪儿呢,这小子?”
欧阳孟嗝完了接着说:“……我会禀报总镖头的!”
江南无比郁闷,懊恼地道:“老大,有话你一气说完行不行?”
欧阳孟却似乎醉得更浓,毫无遮拦地自语道:“色狼就会心急!”
没想到铁面郎君喝醉了还会骂人来着。江南素来最爱面子,现在又是当着千叶山庄庄主的面,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生气地道:“你骂我?你喝多了你骂我?你是不是很想打一架啊?”
叶总镖头一看两人吵起来了,尴尬地看着千叶俊雄陪干笑了两下,便紧着步子走下堂来对他俩小声地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去后面吵?这里有客人在,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江南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叶总镖头,又看看醉成一滩的欧阳孟,鼻内一哼,扭头而去。叶平又只得赶紧吩咐下人们将欧阳孟扶回去,这才赶紧来到千叶俊雄跟前,尴尬地擦着额头上的汗赔礼道:“失礼了,失礼了!庄主,这些手下们实在是不成样子……是叶某管教不严,真是太失礼,让庄主见笑了!”
千叶俊雄道:“总镖头不必如此,年轻人不掬小节不奇怪,咱们也是从这个年纪走过来的嘛。何况总镖头的这几位镖师可是难得的少年英雄,正是他们让这镖局名扬天下,哪里有不成样子?总镖头过谦了!”
叶平擦了擦汗:“庄主说的在理。我叶平何德何能,没有这些后生,这镖局早关门了。他们平日里虽互相吵闹不和,但凡镖局里的事都还是尽心打理,不敢造次。”
“说到底,叶总镖头还是教导有方的。”千叶俊雄道。
“庄主过奖了!实在是惭愧啊!”叶平笑道,“时近中午,我们备了些酒菜,恳请庄主留步,在寒舍喝上几杯。”
千叶俊雄道:“那倒不必了。我在隔壁的紫霞客栈小住,那里饭菜很不错。总镖头也不必觉得失礼,此番我出来本就是厌倦公务才出来一段日子,闲散即可。”
叶平还是盛情挽留,最后千叶俊雄被这个老好人说服了,在那里吃了一顿午饭。
下午,千叶俊雄终于从中原镖局出来,走进客栈,刚好是客栈午饭后那段最闲的时候。伙计们又围炉烤火,小目也在他们其中。千叶俊雄就有点想不明白了,这孩子在小犬回来之前一言不发,不理会任何人,等小犬一回来,她竟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大伙玩到了一起,她能说的话不多,又听不见,但丝毫不影响她玩得开心。
这一堆人中,唯独没有看到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