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想说的,是最后一句。
那一句,也是咆哮而出,因为从看到玲珑第一眼起,就一直憋到了现在。
蝶衣惊得后退了半步,看着玲珑。那最后一句,像是一把尖刀扎中了她的心!
玲珑更显得可怜,低下头小声地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回答我的问题!”庭羽怒道。
玲珑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她通常不会出现的平静神情:“父亲让我做的,我没有办法。”
蝶衣心一沉,如铅坠般疼痛,她抓着玲珑的胳膊,颤声问:“你对小昭做了什么?你把她怎样了?你把她怎样了?”
玲珑却是看着庭羽,眼中全是凄楚:“因为我不喜欢她。”
段恪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问:“羽毛!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一路,你怎么能一个字都不说?小目和柔儿她们……”
庭羽回答:“她们都没事。”
程霄则问:“那……小姐她怎么样了?伤得要紧吗?”
庭羽回答道:“伤得不轻,但性命无忧。”他又看向玲珑,道:“小昭待你如亲人,不想你怀蛇蝎之心,竟要置她于死地!还好她捡回了性命,否则单凭这一件,杀了你都不算过分!”
玲珑眼中流下泪来:“哥哥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吗?”
庭羽冷笑:“我一句话都不想跟你多说。眼下我只想要赶紧回大理,去看看你那父亲,脖子上究竟长了几颗头。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回身一剑便斩向段延杰脚上的铁链,火星迸起处,铁链应声而断,大声道:“我们走!”
蝶衣对段恪文道:“快,快去扶你叔父!”
段恪文与程霄连忙去扶段延杰。段延杰被人锁在地牢中数年,身子佝偻,一双腿萎缩弯曲,几乎已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了,只能由二人架着往洞外走去。
玲珑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庭羽他们举着火把远去。这些泪光在黑暗中永远也发不出光,也不被人看见。
走出地洞,来到地宫中间高台下,段延杰便已虚弱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段恪文与程霄只得停下来,让他靠着台阶休息。
段延杰长年被关在暗黑光线下,来到明亮的地宫中时,双眼得不住地流泪,闭上眼仍是觉得刺痛难忍,蝶衣便撕了一段衣摆,厚厚地叠了几层,将他的眼睛包扎起来,那泪水才稍稍止住。
程霄问:“我们该如何出去?”
庭羽心下着急,却看着行动困难的叔父没有办法,只回答道:“有六个通道,现在不知道哪个通往外头。”
他忽然想起上次来时,六个通道,他和父亲去了其中五个,发现了母亲,却竟然没发现通道里还关着的叔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有第六个通道没去,也就是那条黄金巨蟒的巢穴。
庭羽弯下身来问段延杰:“难道这些年,你一直被关在那巨蟒的洞穴里?”
段延杰点点头:“正是。我曾救过它,那时它还小,哪知长得如此之快,一年比一年巨大。更没想到,它竟是这样报答我。”
“那你知道,这些年是谁在伪装你?”蝶衣帮他绑好眼睛,扶他靠在台阶下。
段延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你最终嫁了谁。”他说到后面,语气中已是说不出的惆怅。
蝶衣手不觉停了,看着那蒙着眼的布,却没有说话。
段恪文不懂其中玄妙,只说道:“既然叫你叔父,那我娘自然是嫁给你兄长了!”
段延杰默然不语,只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话语。
庭羽站直身子,四下里看着,想要去找寻出口。
玲珑孤身一人,缓缓从那洞穴中走了出来,站在洞边木然地看着这边。
“告诉我们怎么出去,玲珑。”段恪文急急地道。
玲珑冷冷不说话,她的眼神投向庭羽。
庭羽便直接问:“现在出口是哪一个?“
玲珑别过了脸:“呆在这里可以活,离开,就会死。”
“我一定活着离开,他们也是。”庭羽说道。
玲珑凄然看着她,苦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不信鬼故事,可惜你就活在其中。你不明白为什么常常做同样的梦,你不明白桃花什么开,你忘记了,所以你不明白。”
庭羽内心颤抖了一下。桃花错季而开,他可以觉得是巧合,但梦境的事,他从未和人提起过,玲珑怎么知道?
其余的,他是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他能听到动静,不寻常的动静!
不只是他,所有人听到了。
巨响,从上方远远传来。有山崩地裂之势,一路摧枯拉朽,整个地宫的地面忽然都在微微震动。
正蹲在段延杰身边的程霄,看到那些细小的砂粒,在地面轻微跳动,时快,时慢。
“是那条大蛇!”程霄大惊道。
“什么蛇?”蝶衣竟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蛇,是因为前几年她在春风谷一直沉睡,此番再来,玲珑怕吓着她,便让那蛇去了顶层呆着,不得下来。是以,庭羽他们刚刚一过杏花林,就与那黄金巨蟒碰了个正着,追得连滚带爬!
“快,找个狭小的洞穴躲起来!”庭羽弯身便去扶段延杰,便往就近的通道里躲。
还没走到几步,巨响已然到了头顶,只见地宫的穹顶出现了裂纹,巨响再起,已裂开一个大洞,丈余大的几颗巨石砸落下来,几人慌忙躲避。
巨石轰然落地,震得脚心疼痛,耳膜发痒!
庭羽等人窝在一个小角落里,幸好没被石头砸中,只待巨响停了,几人才望向那缺口。
摩挲的声音响起,那黑黝黝的缺口内,还有零星碎石掉落,发出响声。一道金黄的影子闪过,似在盘旋。
“那是什么东西?”蝶衣惊问。
段恪文抱着母亲,抬着头看着那里:“一条很大的,金黄色的蛇。”
庭羽转向玲珑:“是你召唤它来的?”
玲珑道:“不。大金刚盘踞在此,你们可以侵入春风谷,但绝不可以随意离开,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人。”她说着的时候,看着蝶衣和段延杰两个人。
庭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自听她说到自己的梦境起,就很想问一个问题,而且那蛇即将侵下来,再不问,也许没有机会了。
玲珑却只是幽幽地看着他:“你没有问过自己,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