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突然见到他这凶极的样子,眼里一下便闪烁着光,嗫嚅道:“我没有……”
恰此时蝶衣低哼一声,抚着脖颈幽幽醒来了,她睁眼便见到庭羽正一把利剑指着玲珑,连忙挣扎着起来:“小羽……你做什么?快把剑放下……咳咳!”一下说得太快,被勒过的喉咙不由得咳了起来。
庭羽却似不太愿意,而是瞪了玲珑一眼才收了剑,转向母亲:“娘,有伤到哪里吗?”
段恪文扶着母亲起来,蝶衣对他们道:“我没事。刚刚听到这边有动静,便想进来看看,哪知被人勒住了,一时喘不上来气……你们怎么都来了?霄儿也来了?”她一面说着,看向几个孩子,发现段恪文脸上全是泪光,不由得道:“傻孩子,哭什么呀?别怕!”
段恪文彻底绷不住了,道:“娘,你不见了以后,我担心了一路。刚刚看到你不醒,我都快吓死了!”
蝶衣笑着安慰道:“这不没事了吗?好了,不哭!”说着伸手去拭他脸上的泪,抚着他的脸。
段恪文自己也使劲擦着眼睛,此时此地,一肚子的话也暂且不说了。一时间地道里安静下来,几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心中松下来一口气。
这时,却听得铁链声零星响起,庭羽手又按上了剑柄。只见那人原本缩在阴影中,此时却手支着地,伸着一颗毛发蓬乱的头看着这边。他脚上的铁链另一端被钉在墙壁,爬了两步便不能再往前。
玲珑慌张地道:“他是疯子,我们不要理他,快出去!”
庭羽本想问他是谁,又觉得已经找到母亲了,没必要再生枝节,便和段恪文将蝶衣扶起来,准备出去再说。
但是那人却忽然激动起来,用力拍着地喊道:“蝶衣?你是蝶衣?”那语调似狂似哭,浑不似人声。
大家都吃了一惊,这地宫中素不相识的疯子,怎么知道蓝蝶衣的名字?蝶衣不由得回转身来,看着他:“你是谁?”
玲珑拉住蝶衣的手,欲将她拉起走出去:“姑姑,我们快出去……”
庭羽听地上这人叫了母亲的名字,知道事情必不简单,于是瞪向玲珑,命令道:“你放开我娘,别说话!”
玲珑看着他,眼中万般不愿意,却仍是慢慢地放开了手。
那人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拼命想说话,却似太过激动被堵住了喉头,半天才讲完一句:“我、我……我是诚王……段延杰。”
说完,他伏在地上,脊背一阵抽搐,已是激动得难以控制自己了。
蝶衣听到后,却是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挣开儿子们的手,奔到那人跟前蹲下来,却发现看不清他的脸,蝶衣冲程霄喊:“霄儿,快拿火把来!”
程霄赶紧上前去,那人一见火把的光立即又捂住了眼,眼泪从他手下不住地流了下来。
拿开他的手,那人眼睛紧紧闭着不能睁开,蝶衣只得在火光中打量他的脸,却只见那惨白的肌肤,满脸长达半尺的胡须,加上尘土污渍,实在是难以辨认。
段恪文一直扶着她不敢松手:“娘,他是谁?”
蝶衣激动异常,又十分焦急,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那人身上的颤抖,已渐渐由激动化为哭泣时的抖动:“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是过了多少年?你们早当我死了吧?皇兄也早已经登基了吧?”
蝶衣才一把抓住那人身上的破衣,道:“这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在这里?你怎么可能是他?你不应该在大理,当着皇上吗?”
那人道:“你不认得我了?那……你那时叫我二杆子,总还记得吧?”
这一句话出来,蝶衣惊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喘着大气,说不出话来。记得在很多年前,她还未嫁给段延俊时,曾经与他们兄弟一同游玩,并且笑称他的弟弟段延杰为二杆子。
那人缓缓回忆道:“那年夏天夜里,皇兄从宫中偷跑出来,他、我、你,还有天涯,一起到洱海边上的月亮宫去吃米凉虾,你初来大理没吃过,在碗里到处找虾。”
蝶衣瞬间便被拉回当时当地,那时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还不服气地把每个人的碗都搅了一遍,却到底也没找到一只虾,被他们几个笑话了好久。
那人颓然地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皇兄被贬,你们几人去了龙月。没多久,我便被囚在这黑牢里,每天对着一条巨蛇,生不得生,死不得死……这,原是我自作孽啊!”他原本是哭着的,说着说着又疯癫般地笑了起来。
庭羽和段恪文听得半懂不懂,两人一齐问:“娘,你说他是谁?”
蝶衣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所措地道:“他……他应该是你们叔父……”
庭羽和段恪文二人愣在当场。脑中一片空白之后,两人忽然都感到了极大的恐惧,比这地宫黑暗更加深远的恐惧!
庭羽面色发白,嚯地站起来,再度拔剑,直接架到玲珑的脖子上了:“你说,那朝堂之上,坐的是谁?是谁?!”
这回,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因为他耳边响起刚刚玲珑说的那句话:你们谁都打不过他。
如果真正的段延杰一直被关在这地宫里,那么这些年坐在皇位上的隆昌帝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被人发现?
他更不敢去想的是,父亲还一直以为金殿里坐着的是他亲弟弟,却不知早已被调了包。那么此时父亲和长兄正在与谁对峙?他们会遭遇到什么?
一想到这个,他全身的血便沸腾起来!
现在他万分后悔,早知如此,他真应该等面圣之后再来春风谷,如此一来,即使有什么变故,父亲身边也能多一双手去拼。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想知道的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玲珑楚楚地望着庭羽:“我父亲。”
“你父亲在这里!”庭羽已没耐心听她再胡言乱语。
“他不是我父亲。”玲珑小声回驳,声音颤抖,却甚是坚决。
此时蝶衣从震惊中恢复了少许,抬头看到庭羽竟然拿剑指着玲珑,立即站起来一把拨开他的剑,斥道:“小羽,把剑放下!刚刚也是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对玲珑?他是你妹妹啊!”
庭羽却绕开母亲的手,重新指着玲珑,冷冷地道:“她才不是!娘,我想我们都不要再被她骗了!不如你让她自己说说,在青城都干了些什么!”
蝶衣、段恪文与程霄都听出他话中有话,又见他如此神情冷峻,似乎不像是没有缘由,便都看向玲珑。蝶衣柔声问玲珑:“玲珑?”
玲珑面带委屈地道:“让姑姑离开春风谷,是玲珑错了。”
蝶衣听不懂她的意思,在场其他人也更是不懂。
庭羽更是没有耐心再听她的答非所问,他咬牙一字一字道:“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是不是你烧了紫霞客栈?是不是你给整条街的人放了迷烟?我再问你,是不是你把小昭推进了烈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