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留却青城一地残局,庭羽虽说痛心拔脑,却也只得往前看,如今父母兄弟都已前往大理,未来之事诡谲难料,自己不可拖延。他安排妥当一切,当夜便匆匆上马,别了青城,沿着之前与父亲约好的线路追随而去。
南行路上,段延俊与蓝庭辛父子二人正不急不徐地行走于官道,偶尔还去沿途名盛之地观赏一番,简直如同在云游一般。
其实从青城出发时他们知道,雷远山的部众一直在身后跟随。所以一出发没多久,庭羽便故意大摆纨绔子弟的架子,没事儿就与庭辛争吵,几番下来段延俊也佯作生气,怒斥庭羽一番,庭羽便装作赌气不再去大理,一人气冲冲地独自回青城去了。
虽然雷远山也派了探子盯梢着庭羽,可这些小喽罗哪能是庭羽的对手?不出半天便被甩了个无影无踪,根本找不着他的去向,只得悻悻回报。雷远山气得牙都咬碎,口中直骂:“没用的东西!那么大个活人都跟不住,还要你们有何用?饭桶!”骂了半天,回想起自己此行主要是盯着段延俊,何况那庭羽看起来实在是秀雅有余,难成大碍,料他也坏不了什么事,也就没有继续追究。
如此南行了四天,段氏父子下榻于馆驿,两人无话,在灯下下着一盘棋。二更时分,一个店伙计来到段延俊门外道:“客官,小的给您送宵夜点心来了。”
蓝庭辛微叹了一口气,应道:“不要。”
那伙计却没走,只是低了声音道:“公子爷,这可是千里之外,远道而来孝敬您的,不吃完可不行啊!”
蓝庭辛一听,连忙起身开了门,瞪着那伙计冷冷地道:“既然这么话多,那就拿进来,你自己吃完它!”
说着抬手揪住那伙计的衣襟,将他一个踉跄拖进了屋。段延俊悠然望着棋盘,头也没抬,听到动静不由得笑了。
那伙计连忙稳住托盘,嘴里忙不迭地冲他喊道:“喂喂,你轻点呀!”
蓝庭辛坐回了榻边,段延俊这才抬头看着那伙计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有结果了?”
那伙计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把帽子取下来捏在了手中,露出脸来,正是庭羽。“爹,哪里是我快?是你们走得可够慢的啊!”说着他挤到庭辛边上坐下,先问:“你们这几天有什么异样吗?”
蓝庭辛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就是遇了三次冷箭,两次半夜房顶上的窥伺,五顿下了砒霜的饭,两坛加了鹤顶红的酒。”
庭羽哈哈一笑,道:“大哥,你也会讲笑话啦?”
段延俊笑道:“没这么凶险,但也绝不会比这个简单。说个俗一点的比方,他们现在是狗吃刺猬,还不知道怎么下嘴。我们越接近大理,就越要小心。”
庭羽道:“我看那雷远山挺像个草包,只不过,谁知道他后面有谁呢?谁知道又有什么正在前面等着我们呢?”
“正是如此。那么,青城那边有什么异动吗?”段延俊问。
庭羽眉头皱成一团,用手支了支额头:“唉,说起来,有几个人比雷远山麻烦多了。”
“怎么回事?”蓝庭辛问。
“娘和恪文,还有程霄,三个人跟着那个倪亦儒也赶往大理了,我估计他们已走到我们前面了!”
他一说完,段延俊和蓝庭辛同时惊得变更脸色:“什么?”
段延俊心中暗火升腾,气得握紧了拳,咬牙道:“你娘……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庭羽眼神微微飘浮,道:“他们是为了去追赶小昭。”
段延俊又是一惊:“这小丫头又怎么了?”
这一句令庭羽心中微微一痛,脑海中还是禁不住掠过她昏迷不醒的样子,他等不及她醒过来便离开了青城,或者说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醒来时的双眼。父亲的这个问题,庭羽早就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回答的话早已背好:“她想偷偷一个人溜来大理,正好被我碰上了,我把她带回了青城,却与娘错过了,所以我赶紧赶回来告诉你们。”
段延俊看着他,敏锐地觉察到似乎还有隐情,便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庭羽小心地接住了这眼神,忧虑地道:“玲珑不见了。”
“什么?”这倒是段延俊大感意外的事,“她怎么不见的?”
庭羽摇头,一字字道:“她走了,没和任何人说,我想她是不是也去大理了。”
关于紫霞客栈付之一炬,玲珑致小昭受伤一事,庭羽很小心地只字不提。客栈已然烧了,小昭也在恢复之中,在这节骨眼上若和父亲说了此事,也只是徒增他的焦虑,难保不会他影响此行之中的诸多判断。
段延俊与蓝庭辛对视了一眼。蓝庭辛道:“如果说是她,倒是挺令人意外,又完全不意外。”
是啊,他们此行去大理,不就是为了与皇帝对质么?她就算遭受再多虐待,那毕竟也是她的生身父亲。
段延俊道:“不过仅凭这一点,也难断定就是玲珑在与朝廷暗通音信。那孩子,心性单纯,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庭羽心内暗处叹息,想:若是爹知道玲珑伤了小昭,会不会还觉得她心性单纯呢?自小昭说出此事,他就一直在不断地回想着自认识玲珑来的一切细节。玲珑虽然在自己家中一起生活了这么,却是谁也不曾仔细去留意过她,对她的所有印象,也永远停留在单纯古怪之上,谁也不曾更进一步。而若这一切,是她有意而为之呢?
一想到这个,庭羽不禁心下暗暗有些发冷。
段延俊眉头微皱,轻叹一口气,道:“你娘这么一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来。我们要加快行程,赶紧去往大理。”
庭羽点点头:“嗯,这一路我就在暗处照应着,你们放心赶路吧!好了,爹,我也该出去了。”说着他又将帽子戴到头上,顺手拿起盘中的一块点心边啃边起身。
段延俊点头应允,蓝庭辛看庭羽一点不着急的样子,欲言又止。庭羽看见,故意回过头来打趣他道:“哥,吃吧吃吧!这里面我才放了二两砒霜,绝对药不死人的。”
蓝庭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啊,究竟是跟谁学得这么贫嘴了?”
庭羽吐了一下舌头,笑着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