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千叶俊雄召集庄中主事者,交待完庄中一些事务。下午,千叶俊雄亲自领着十几个护卫,一同护送陈堂主的灵柩回湖北,众人在庄门相送。
千叶俊雄实在不放心女儿,今日美鹤哭了那么久,天知道她是攒集了多少委屈恐惧才在那一刻决堤而出。走的时候美鹤依旧愁眉不展,站在门口看着父亲,那眼神中的不舍与哀伤,教千叶俊雄看得心里直发酸,他狠狠心,转身策马而去。
只是千叶俊雄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转身,到他再次见到美鹤竟然会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看着父亲走了,美鹤还独自在庄门口站了很久才进去,然后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无精打采地举着小钵里养着的千瓣花,看了一个下午。美鹤的脾气就是这样古怪,她可以闹腾一整天,也可能长时间地不说一个字,小脑瓜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程霄反而认为自己更受不了她的安静,他酝酿了半天,终于在门口小心地问:“美鹤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死不了,不用担心。还有,我饿了要吃饭!”美鹤说。
如果不是认识她已经几年,程霄一定会被这位漂亮的大小姐的话给呛死。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美鹤过不多久就会变得开心,又要开始闹腾了。
果然,吃过晚饭的美鹤就开始对程霄进行了一番喝斥、威胁甚至恐吓,直到程霄不再跟着她,她便独自朝客房走去。程霄知道她又要去看她的新朋友辛小犬,心里懊恼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辛小犬的手还吊在脖子了,不过腿脚已经好利索了,他现在正在屋子中来来回回地往那个圆筒大包里塞东西。美鹤哗啦一声拉开门进来,又哗啦一声关上门,用脚挪开那个挡住路的大包,在地板上坐下。辛小犬似乎对这位大小姐的举动有点不适应,看到门一关,他用一只独眼紧张地望着她。
“小犬,你在干吗?”美鹤明知故问。
辛小犬道:“收拾东西,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走,实在是太打扰你们了。”
美鹤说:“没关系,你就是住两年都不会有人赶你的!”
辛小犬道:“那不行!我现在已经晚了几天了,回去不知道掌柜的会怎么骂我,弄不好年底还要扣我的工钱呢!”
美鹤说:“不如你再多呆两天,给我帮个小忙。你们掌柜扣你的钱,我都赔给你——不,赔两倍给你,好不好?”
辛小犬道:“这么多钱?小姐,你这么大方想要我做啥呀?你不会叫我去杀人吧?”
美鹤立即否认说:“我怎么可能叫你去做那种小事呢!我是叫你去烧了程总管的屋子!”
辛小犬叫道:“乖乖!不是吧?”
美鹤笑了出来,道:“吓你的,胆子真小!”
辛小犬大大松了一口气,道:“那是什么事?得我能办到才行。”
美鹤却故意不说了,用脚踢了踢那个大包包,问:“你每次出门都背这个大包包啊?”
“是啊。”辛小犬有点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
“那这么说你常常出门喽?”美鹤又问。
辛小犬突然明白自己正在被她套话,于是小心地回答:“我……我一般一年出三次远门,客栈常常需要各地特产,我是负责买特产的伙计。所以我们客栈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生意很好。整个青城,不,整个大宋,就我们客栈是最大的。”
“你们客栈多大跟我没关系。”美鹤满意地说,“这么说来,你也是个跑江湖的了?”
“差不多。”辛小犬有点得意地说,“南到海南,北到长白山,东到江浙,西至青海,我都去过一两次了。”
“那好啊!”美鹤听罢,立即坐正了,道:“我要跟你先做个君子协定。”
“啊?”辛小犬又被她弄晕了。
“就是接下来我所说的一切,只有我们俩知道,你不可以再跟第三个人说,答应我!”
辛小犬想了想,道:“行,我答应,只要不是你想去把天捅个洞出来。”
美鹤诡秘地笑了:“不会。我只是要请你帮个小忙。”她取下身上背着的小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倒在桌子上,里面全是各类首饰珠宝,祖母绿宝石链子,纯金镯子,十几个各种耳环、珠钗之类。
一堆花花绿绿金光闪闪的东西,看得小犬单眼只闪贼光,完全没意识到这忙并不小,事情可能比捅破天还要大。
“我要你,想个法子带我出庄去!”美鹤说。
“啊?”辛小犬叫了一声。这几天多多少少他也耳闻了大小姐往日的光辉事迹,也知道她是不可以出庄的。
“看清楚啦?”美鹤说,拿起中间一片金叶子道:“这一片叶子,就值五十两银子,足可以抵你一年的工钱了。这里还有其它的宝贝东西,我全都给你!你就答应了我吧?”
辛小犬拼命地挠着后脑勺,破帽子随之一动一动,美鹤知道他痒的不脑袋,而是心。
“这可是好多年的工钱呀,不想要啊?”美鹤一边诱惑着,一边掂起几样珠宝,让它们哗啦啦地落下。
辛小犬眼睛转来转去,又是咬牙又是咽唾沫,看上去简直是百爪挠心了。
美鹤抓了两下,看他还不动,立即将东西往自己袋里抓,一边生气地道:“不要算了!我找别人去。”
辛小犬一看急了,连忙伸手阻止大喊:“别!别!我答应!”
美鹤一听乐了,嘻嘻地笑了起来:“好啦!就什么说定啦!”
反倒是辛小犬愣了,他仿佛被自己吓坏了,脑袋在一片嗡嗡声中想:我的个苍天呀,我刚刚答应了什么?
美鹤安慰道:“不用怕,我们还有时间计划一下,我尽量不会让你惹上麻烦。”
辛小犬嗡嗡完了,脑子也逐渐清醒,想了想反正已经答应了,索性心一横,道:“那好,是要想想怎么办才好。”
美鹤高兴极了,笑道:“太好了!交你这个朋友还真不错!”说着她把桌上珠宝一分为二,一堆小一点的推给辛小犬,另一堆还是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了:“先给你一半,另一半出了庄再给你!”
“啊?你……”辛小犬见状唯一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心想怎么没看出来这位大小姐有时候实在是比想象中要精明得多。
然后两人开始计划逃跑事宜。
美鹤说:“我是这样想的,你今天或者明天就走,先到外面买好两匹快马,这些首饰应该够了。我呢,要到大后天才再走,等一下我们去后山那里找个地方,你大后天去那里等我。”
“你为什么要多等两天才走?”辛小犬纳闷。
“笨!我要是明天就走,山庄里面的人就会马上送信给我爹,那时候我爹肯定还没走多远,他就会立刻折回来,两天就把我抓到了。大后天我才走的话,他们送信也没那么快找着我爹,我爹收到消息的时候,呵呵,那时我已经跑得远远的了!再说了,你先走,我后走,谁会想到是你啊?”
“有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聪明!”辛小犬由衷地表扬她。
“那是。我今晚开始收抬东西。”美鹤得意地说。
“今天就开始收拾也太早了点。”辛小犬笑道。
美鹤心里盘算着,皱眉道:“我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我得慢慢收拾。”
辛小犬立即有种预感,马上说道:“希望你别收拾出两马车来。”
美鹤认真地说:“那……一马车行不行?”
“不行!不准超过我那么多!”辛小犬指着墙角自己的圆筒大包,出奇地来了一回强硬态度。
第二天,辛小犬背着他的圆筒大包,千恩万谢地辞别了千叶山庄的程总管及诸位他接触过的英雄、丫环、婆婆们,那一刻站在美鹤身边的程霄感到无比的高兴。
接下来的两天,美鹤都是比较正常——仍旧调皮捣蛋。她还破天荒地主动缠着程老爷子,拼命问他芊眠蛰郎与父亲的决斗时间。当然她没法探出想要的答案,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约具体时间,程老爷子怎么可能知道?
美鹤尽量不与雪姨、程霄和柳儿接触太多,她怕自己露馅,引起怀疑。
直到第三天清晨,程霄照例来到美鹤房前等待她起床,结果等到艳阳高照还没动静,不得已叫柳儿进房去看,这才发现哪里还有美鹤的人影,桌上那个种花的小钵也不见了,桌上摆着一张纸,歪歪扭扭写了五个大字:“我回家去了。”字迹确实是美鹤写的,因为她是用左手写字,从来都是写得又大又难看。
这一下,整个千叶山庄彻底炸开锅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