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不见小船的影子,庭羽才依依不舍地从栏杆边走开,父母和小昭都在等着他。庭羽闷闷不乐地问父亲:“干爹为什么突然要走?他好像有点儿怪!”
段延俊叹了一口气,道:“你干爹啊,他是关心你,非常疼你。”
庭羽道:“这我知道,这也不是他突然变奇怪的理由吧?”
“他懂你的心事,可你又知他多少心事?”段延俊伸手握着庭羽的肩膀,深叹了口气,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庭羽还欲再问,却听见白津上一阵骚乱,只见辛文宣穿着庭羽的睡衣,拖着庭羽的拖鞋一路啪嗒作响地飞奔而来,庭羽想问他做什么去,他却没看见似的经过了他,一阵风地跑到了白津的最前端,伸着脖子向海面看了半天,然后调转头来冲向庭羽,喊道:“师叔怎么突然走了?招呼也不打一个,害我没送上!”
庭羽道:“我也不知道。你倒好,睡得跟猪一样,没送上还怪得了别人。”
文宣不满地叫道:“那谁让你不叫我?让我多失礼啊?”
庭羽不想理会他,道:“干爹也是突然要走,你都睡死实了,要是顾着把你叫醒,估计我都送不上了!”
文宣失落地坐在栏杆上,抓着脑袋。突然他又蹦起来扯着庭羽道:“文昭,师叔不在这里了,那我们去玩吧!我们去抓鱼好不好?去爬山好不好?去地里吃西瓜好不好?”
庭羽不由得感叹他的情绪转得还真是快,自己都要跟不上了!他不耐烦地推开他嚷道:“要玩自己去,又不是没来过!还有啊,怕高你还敢爬山?就不怕吓尿了裤子啊?”
蝶衣在一旁听到,连忙责怪庭羽:“小羽,文宣虽与你亲近但也是客人,你可不许这样和客人说话,陪他走走也是应该!”
庭羽皱着眉头瞪着文宣,赌气地道:“我不管。他都睡了一整天,我折腾了一整天,都快累死了!”
蝶衣听到,立即想起辛无名千叮咛万嘱咐的“别让他累着”的这句话,心想昨晚起庭羽便没有休息,清晨父子俩又是一场大战,到现在还没消停一下,她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连忙便改了口:“啊呀,也是!那你赶紧去休息。让恪文陪文宣好了。”
段延俊道:“恪文在霄儿那里,不如让小昭去吧。”
靠在一旁石柱上的小昭一听,立即冲口而出:“我才不要!他好讨厌,在雪山的时候,居然偷偷揪我的辫子!”
蝶衣立即冲小昭喊道:“小昭,你也不许这样讲话!”
庭羽一听也恼火了,推了一把文宣的胸口道:“啊呀?你居然敢背着我欺负我妹妹啊?你想干嘛呀?老实交待!”
辛文宣大窘,心虚地道:“我那会儿还不知道她是你妹妹啊,要知道谁还敢?我当时只是看到她辫子那么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就跑过去揪了一下,又没别的意思!”
庭羽听了追着他便打,一边道:“你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走,赶紧回去!罚你背道德经!罚你跪门槛儿!罚你背着板凳晒太阳!……”
文宣听到一半便吓得怪叫着便跑,两人便在白津上往家的方向追追打打而去,蝶衣急急地在后面喊道:“小羽,你别跑,慢慢走呀!”
但是哪有人肯听她的!蝶衣只得叹了口气,叫了小昭,挽着她的手,陪在丈夫身边慢慢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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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中午,高云龙离开龙月岛,飞赴白芒关。
这一天傍晚,高承天在次子云虎的陪同下,带着护卫和军队,在夕阳的余晖中撤离了龙月岛,一行人寂寥地走向遥远的大理。
第二天清晨,欧阳孟独自一人离开龙月,他没跟任何人辞行,而庭羽却是知道他马上就会走。因为他的事情已办完。
此劫之后,龙月岛暂时平安,岛上民众大肆欢庆了一番,一帮年轻人也抓着庭羽讲述昨晚的经历,庭羽敷衍了事地随便乱说了几句,便以要休息为由,赶紧躲回了自己房间中。在蝶衣的几番呵斥下,想去打听个究竟的小昭和恪文才没敢去再追问他。
段延俊的心情也算是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却悬得更紧了。
他在送走辛无名之后,随即就去了天恩山会见霞光大人。
至此,霞光大人才告诉他另一件事,那便是天断山上的那块石碑的来历。
三年多前,庭羽回到龙月岛时,岛上山间田头一片衰败,疫病横行,民不聊生。很多贝蓝人意志消沉,终日悲伤。族中年长者说:这是那些惨死去亲人们无坟无墓,冤屈的灵魂得不到慰藉,在这岛上四处漫无目的地游荡,以致于岛上生机受损,需要慰藉他们便只有造墓立碑。
庭羽便决定在天断山上建那座石碑,他秘密带了几个人,先是设法凿通了天断山没于水面以下的一个小涵洞,也就是蝶衣发现的那个。入夜时分他带人从涵洞进到山腹里,在山内采了一块巨石进行打磨,断断续续花了一年时间,终于打成弯月形状;然后又凿穿玉龙广场的一个水池,用铁链将石碑吊到了广场最高点的旗坛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石匠们的安全,庭羽便不让他们再去。霞光大人则将搜集整理好的死者姓名,每一家刻写在一起,交给了庭羽。
因为怕被人发现,庭羽通常是在晚上进行,每次趁自己回来的时间里,独自一人在山上用凿子刻字。
庭羽此次回来伤好之后,有时半夜也是一个人独自去了山顶继续刻。
天断山因栈桥已断,没人再上去过,谁也不知道上面多了个石碑。而在未解禁的岁月里,庭羽也要求大家三缄其口,知道这件事的人自然也就不多。
时间一长,庭羽也就将这当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事。霞光大人虽是知情,却没想到庭羽竟然连家人也没有告诉!
段延俊很晚才从天恩山回来。连日来大家都因蛰郎一事紧张无比,加之昨晚几乎都没休息,此时家中大部分人都已睡下。
这一天似乎无比漫长,所发生的事情一件叠着一件,段延俊虽深感疲惫,一颗心却依然在突突狂跳,根本无法安睡,他便干脆坐在书房里,满怀心事地批阅着这几日遗留下来的公文。
可是,他手中虽然批着公文,心中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