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蝶衣出来了,眼眶红红的,脸上却带着微笑。她对段延俊道:“她长得真漂亮!”
段延俊点头道:“那是自然。而且,我不准任何人抢在你前头夸她。”
原来,这就是千叶庄主不允许别人夸赞美鹤容貌的唯一原因。
辛无名给她备了椅子,段延俊扶她坐下,说:“怎么不休息一下?你身体还没好全,又赶了这么远的路。”
蝶衣微笑着回答他道:“我没事,好着呢。”说完她又回头向辛无名点头致谢,道:“辛大哥呀,我家女儿在这边住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打扰了!”
辛无名满面懊悔,道:“哪里哪里!我实在是惭愧,一时疏忽竟然害她成了这个样子!”
蝶衣道:“辛大哥,快别这样说了。照顾儿女本该是我们做父母的事情,大哥代我们照顾她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怎样感激才好了,再这样可真要折煞我们了!再说这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辛无名道:“但愿她尽快没事,不然我真是一辈子难得心安了。”
蝶衣微笑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担心。然后她又轻声地问两人道:“小犬是谁?为什么她叫了几次这个名字?”
辛无名听了,答道:“哦,那是在下的义子,和美鹤是相识的。”
段延俊补充道:“就是和我一道去救了你的辛文昭,他的小名叫小犬,小昭就一直这么叫他。”说罢他无奈地摇头苦笑道:“这小丫头哪里懂得,文昭可是帝王谷的金剑弟子,后生晚辈中不可多得的奇才,便是放到江湖上也恐怕是入列前五。”
蝶衣点点头,道:“哦,我知道了,可惜我当时没有见着他。”
段延俊道:“你一醒来,他就有事急着走了。”
蝶衣忽然道:“唉呀,是了!听你说恪文也是他救的,加上我,还有小昭,看来我们欠了辛大哥足足三份情,这可真是还不起了。”
辛无名道:“夫人太客气了!文昭不过是遵照师父的命令,陪同段兄去的春风谷,并无其他啊!”
蓝蝶衣道:“那可不行!总之我是要记下来,虽然夫妇现在还是落魄之人,身无寸物无以为报,但辛大哥有用着得时,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待来日一切安定了,我们还要再来此接辛大哥去龙月家中作客,到时大哥要是推辞,我们全家大小可都不依啊!”
她一番话,说得辛无名难以推托,只得笑了笑,看着段延俊道:“段兄,现在我可知道当年你为何无心于天下了。”
段延俊瞄了一眼妻子,回答他道:“嗯。她说得有道理的时候,我可从来都没办法反对的。”
说着三人围着火笑了起来。
第二天天明之时,美鹤终于清醒了,她在枕上睁开眼来,却发现眼前躺着一个人,还有那熟悉的脸!
美鹤吃了一惊,赶紧闭上了眼,心想:我又做梦了!
闭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母亲的脸依然在眼前。她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突然醒悟般坐了起来。
蝶衣觉察到响动,立即醒来,睁眼便见到错愕在一旁的美鹤,她坐起来,冲这有点吓坏了的孩子微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美鹤哪有不认识,只是觉得自己还像是在做梦。她又转头去看那一直摆在桌上的千瓣花,仍然只是小小的一丛绿叶子,千瓣花没有开,但是母亲已经回来了,就在她的眼前!简直不敢相信,她的愿意真的已经实现,这是真的吗?。
但她蓦然想起小犬在雪地里跟她说的:你娘亲回来了!
美鹤顿时意识到她不是在做梦,靠着墙,泪珠一颗颗掉了下来,她想哭,却又极力忍着,肩膀不住地抖了起来。
蝶衣见她这模样,立即伸开双手将她揽进怀里,流泪地道:“小昭,乖孩子,不哭!让娘抱抱你!”
美鹤这才单手抱紧了母亲,将脸埋在她肩上哭起来,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娘……娘你回来了!我好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之后她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多少年的想念和盼望,全化作了泪水,落在了母亲的衣衫上。
直到美鹤哭够了,终于平息下来,蝶衣才端着她的小脸,用手帕仔细替她拭净了脸上的泪痕,关切地问:“小昭,你觉得好些了么?昨天可吓坏我们了!”
美鹤点点头,道:“好多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的脸,仿佛一次看个够。
看着看着,美鹤奇怪地问道:“娘,为什么我都长大了,你却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蝶衣只是淡淡地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道:“娘哪里都没有去,只是一直在等着再见到你们。”
美鹤复又扑进母亲的怀里,道:“我就知道,娘才不会舍得扔下我们!我知道你不会!”
蝶衣也抱着她,轻抚着她的长发,说道:“是。你爹,还有你们几个,娘一个都舍不得。”说着,她眼中本已止住的泪又悄悄地滑落下来,掉落在美鹤柔顺的发丝之上。
门外,段延俊从棉帘的缝隙中看到这一幕,他本想走进去,却还是止住了步子。他转身来到屋外。
此时外面雪已停,群山一片洁白,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芒染暖了雪色。辛无名说,这恐怕是上半年最后一场雪了,消融之后,山下的草原该长出白草来了。
看来即使是这茫茫雪山,它的春天也已来临。
在蝶衣的悉心照顾下,美鹤的身体很快好转。
因为母亲的归来,美鹤压根就没再回想那日遭受的惊险恐惧,只顾沉浸在喜悦之中。而关于小犬,她只是匆匆见了他一面,当时她又那样慌乱,回想起来倒有些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实。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父亲和辛无名这件事,却又想起小犬那时反复向她交待:不要告诉任何人。美鹤担心他有什么重大计划,犹豫再三,只好不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一开始没能说出口的话语,会变得更加难以说出来。
几天之后,段延俊等不及辛小犬归来,便拜别了辛无名,带着妻女开始向青城方向出发。
美鹤走的时候,去埋葬茸茸的地方祭拜了它。辛无名用石头给这只忠心护主的小雪獒垒了一座小坟,美鹤在坟前埋了很多它生前爱啃的肉干。
在辛无名的再三坚持之下,美鹤也带走了微笑。辛无名说,微笑是小犬送给她的礼物,也就永远属于她了。
美鹤上马后不时地回头看着身后逐渐远处的雪原,这个她生活将近半年的地方,心中极其不舍。但一想到不久以后的某一天,她将和父母兄长一起重新回到家乡海岛的艳阳下,她便无限向往那一天赶紧到来。
那时,她终于不必再是武夷山的千叶美鹤,而是龙月岛的蓝庭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