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红雪岭的美鹤已经快三个月没有父亲和辛小犬的消息了。她虽然缠着辛无名想学习武功,但无奈她实在是太过柔弱,一只手又不顶用,根本练不起来,只得作罢。
美鹤苦恼了几天之后,心中又有了另外的想法。她后来便不随着无名出去打猎放牧,常常拿着青弩,骑着微笑,独自带着小獒茸茸开始向旁边的雪山进发。
有了微笑和茸茸的跟随,她胆子越来越大,每天去不同的山谷,走得也越来越远,有时还会走到雪线以下的位置,整个白天都没回来。
无名开始担心起美鹤,劝她不要走得太远,美鹤总是口上答应,却常常还是一出去很长时间。她并不是出去闲逛,她是想趁着这个时间能在青海碰到芊眠蜇郎,如此走了很多天,却始终也没遇着他。
春季正是马儿产驹较多的时节,辛无名比平时要忙碌,有时半夜都回不来。这几天春寒至,雪原又下起雪来,辛无清早已出去照料马群。
美鹤大概前一天走得太远,又受了风寒,一人昏沉沉地躺在家里没有出门。
茸茸忽然在门前叫起来,美鹤听它叫了半天也不住,便披了件袍子起来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走到门边,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半,两个着同样枣红袍的高大男子正手拿剑站在门口,奇怪地道:“咦?这里还真是一户人家呢!”
美鹤吃了一惊,道:“你们是谁?”她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装束,一时惊慌却想不起来。
茸茸从门口钻进来,站在美鹤身前对着来人狂叫不止。
那两人发现站在门后的美鹤,不由得道:“哟,还有个小姑娘在这里!”
美鹤本能地感到害怕,道:“这是我家,你们怎么能随便闯进来?还不出去!”
那两人中的一个说:“我怎么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美鹤心中感到不妙,道:“你们快走开!再不走我便要喊人了!”
那两护卫看了看屋外,道:“小姑娘,你能喊得到谁?外面只有我们的小王爷啊?”
美鹤在这一提醒之下突然想到了,这身装束是宁王府的护卫服!去年她和辛小犬在雪原被追得掉进沼泽,正是这样穿着的一群人!美鹤顿感惊慌,她一下急了起来,喊道:“出去!干吗无端端地闯进别人家?”
“在吵什么呢?”小王爷赵世玉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美鹤。
美鹤一看见他,吓得立即跑到里间准备去拿青弩,那两个护卫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肩膀,美鹤顿时疼得大叫起来,茸茸见状猛然冲过去,扑跳起来一口便咬住了那人的手,那护卫痛得大叫松手,美鹤扑倒在桌子上。她伸手拿起桌上正好摆着的一把雪亮短刀,回过头来,茸茸也赶紧冲到她身前,不住地对两人狂叫。
赵世玉走了过来,因为上次在泥沼边美鹤脸上溅着泥水,他没有认出她来。但他见美鹤生得极其美丽,举着短刀又惊又怒的样子,心下邪念顿起,放软了语调道:“哦,姑娘不用怕,放下刀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但美鹤认识他,辛小犬掉进沼泽时,他当时就在沼泽边上看着他差点淹死。她不由得更加害怕了,握紧了短刀叫道:“你们都出去!”
赵世玉非但不出去,反而欺身向前道:“姑娘,我们来了就是你家的客人,难道你们猎户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美鹤反讥道:“不请自来的是什么客人?擅闯进来的又算什么客人?”
赵世玉一愣,向两个护卫笑道:“哟,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子!”
一护卫道:“小王爷,不如把这姑娘带下山去?”
赵世玉脸一沉道:“你想害我挨骂么?这回我爹可是一起来了的。”
那护卫赶紧低头称是。
赵世玉道:“你们把这狗弄出去,烦死了!”
那两人便只好硬着头皮拿剑逼近茸茸,茸茸见状,张口冲两人大叫几声,然后一扭身朝赵世玉身上扑去,赵世玉赶紧让开,虽没被咬到,一身袍子却被茸茸的利齿给撕破了,茸茸见一咬不中,又再度向赵世玉扑去。赵世玉拔出剑便朝它乱砍!
美鹤生怕茸茸受伤,大喊:“茸茸别咬了,快跑!快跑!”
茸茸哪里肯听她的,发了狂般继续朝赵世玉扑咬,三人在狭小的屋子中被追得狼狈不堪,刀剑不住地朝茸茸乱砍乱刺,没几下茸茸身上就被刺了几处伤,雪白的毛上渗出血来,它却依然护在美鹤身前不肯逃出去。茸茸继续狂叫扑咬,最后被赵世玉一剑割断了咽喉,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美鹤见状,举短刀便刺向赵世玉,哭叫道:“你这坏蛋,你滚出去!你赔我茸茸!”
赵世玉好不容易才解决掉茸茸,此时亦是浑身狼藉,他喘着气,一把捉住美鹤刺过来的左手,咬牙笑道:“好呀,我这就让你杀了我!”说着用力一抛,美鹤便被他摔到床上。
美鹤害怕到了极点,她趴在床上,忽然想起从前打扫屋子时发现这床板里有个活动门,辛无名当时说是地窖。于是在赵世玉还没过来之前美鹤迅速掀开被褥,看到床板上果然有个拉手,奋力一拉,床板掀起后,下面是黑乎乎的一个洞,却又不像是地窖,美鹤迟疑了一下。
就这当口赵世玉冲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美鹤赶紧挣脱了他,但一把长发却还在他手上,赵世玉冷笑一下,用力一拉,美鹤吃痛不已,她大叫:“放开我!”说着挥短刀便胡乱划去,一段青丝瞬间划为两截!美鹤来不及多想便已纵身跳了下去!
赵世玉恼怒地将手中长发往地上一甩,探身去看那床板下,却见是一个黑乎乎通道,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个瓶子扔进去,听着瓶子一路响着,落了很久也没停下来,便停了跳下去的念头。
正这时门外又来了一个护卫焦急喊道:“小王爷,王爷刚刚到了,正到处找你!”
赵世玉听了闷闷不乐地跳下床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便离开了这屋子。
赵世玉走后没多久,辛小犬就回来了。他放开霹雳之后便一路跑上山来,他想把那好消息赶紧告诉给美鹤。
辛小犬还没进门便发现了异常,平台上足迹散乱,屋门没关严实,再又看到美鹤的袍子落在门口的地上,一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他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出事了!
“美鹤!”辛小犬焦急地奔向内间,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的凌乱,半大的白色小獒倒卧在血泊中,那是他送给她的茸茸!
辛小犬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他跨过茸茸的尸体,看见地上一把长长的青丝,他蹲下去捡起来,认出那确实是美鹤的长发,她那头美不胜收的长发!辛小犬心中一阵狂乱,站起来在屋中揪心地大叫一声:“美鹤——!”
四下无声。
辛小犬急得直喘着粗气,将整个屋子找了一遍,又再度回到这里。
他先冷静了一下心思,便发现床褥掀开了,赶紧打开床板往下看,果然看到边沿上也有碎发,猜想美鹤可能从这里跳下去。茸茸的血迹还未干透,应该刚刚出事不久。他来不及去猜想是什么人来过,只想着赶紧找到美鹤,其余的再说。
辛小犬从架子上取了一颗火药,在门口向天燃起,一道红烟冲向天空,这是在告诉雪山某处的辛无名:情况紧急,速速回来!
然后,辛小犬抓上金剑便跳进活门下的通道。
美鹤没弄明白的是这活门之下不是地窖,而是一个快速通往山下的秘密通道,因为通道很陡峭,人在其中滑行极易撞伤磕伤,所以通常只在紧急时用。美鹤算是误打误撞地钻了进去。
一阵令人晕眩地滑行之后,辛小犬从通道的末端掉了出来,滚落在一个雪坑里,他还没站起来便喊:“美鹤!”
除了春雪在碎碎地落着,周遭一片白色,没有见到她的影子。辛小犬低头看周围的雪地,新雪覆盖上来,雪面上只留一串若隐若现的凹痕,像是一行脚印。
他赶紧沿着脚印一路追去,那足迹弯弯曲曲,散乱无章,时断时续。
他无法想象美鹤是怎样在仓惶间逃进暗道,又是怎么一路跌跌撞撞在雪地上逃跑。至少山上的屋子里,满屋的凌乱,茸茸的尸体,还有那齐齐割断的长发都在告诉他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他只要一想到那场面,就止不住一阵心惊肉跳!
辛小犬在雪里狂奔,不断地大喊着美鹤的名字。
跑出约一两里路,辛小犬看到一面巨大的雪坡上仿佛有个身影,他赶紧跑上山坡,越跑越近时,他看清那果然是美鹤!
美鹤正低着头抱着腿,把自己蜷缩得小小的,一动不动地蹲在雪地里,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她的外衣还落在屋子里的地板上;她脚上没有穿鞋,只穿着一双厚袜子;最让人揪心的是原本一头瀑布般的美丽长发凌乱地披在背上,已经参差不齐了。
辛小犬终于找见了她,既感到放心却又无比心痛。他以最快速度跑上前,喊:“美鹤呀!”
美鹤受到剧烈惊吓之后犹如惊弓之鸟,听到身后有声音赶紧站起来便跑。
辛小犬连忙喊道:“美鹤!不要跑!”
美鹤深陷在极度的恐惧和慌乱中,分不出谁是谁,她只边跑边叫道:“走开!走开!”
辛小犬追上去,伸手便抓住她的左手臂,美鹤拼命挣扎大叫:“放开我!”用力将手一挥,手中竟然还握着一把锋利短刀,辛小犬惊得赶紧松了手。
美鹤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握住短刀在身前挥舞一面尖叫:“别过来!别过来!……”
辛小犬担心美鹤这样挥舞着短刀会伤到她自己,赶紧连声道:“好,好!我不过来!不过来!你别怕!”看到美鹤这样子,辛小犬心疼得鼻子一酸,忍不住地问道:“美鹤,是我,辛小犬啊,出什么事了?”
美鹤不回答他,转身便朝山坡的另一面跑去。
正这时,山上忽然传来巨响,辛小犬抬头看去脸色顿时大变。
山坡上,一股大雪夹杂着开始沿着山体滑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
雪崩了!
而美鹤正在朝雪崩的地方跑去!
辛小犬大惊,赶紧追过去。他追上美鹤,不由分说抓起她的手便往回跑。
美鹤疯狂地尖叫着,挣扎着,要挣开辛小犬的手,但辛小犬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拖着她赶紧狂奔。
大片的雪越滚越大,很快滑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他们正好跑到滑落的雪体的边缘。轰隆隆的巨响中,辛小犬感觉到手上一沉,回头一看身后的美鹤已被雪卷了进去!
他不仅没松开手,反而更紧地抓住了她,一瞬间,他自己便也被卷带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