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本该是欢庆的喜宴最终却闹成这样,玉昭仪在果酒里下药,太医经过一夜的施医却还是没能保住董妃肚子里的孩子,圣上大怒,直接将玉昭仪废除身份,打入冷宫。而董妃则养了大半个月身子才稍稍缓过劲来,而此刻的董妃已经是这后宫里最为得宠的妃子,这滑胎并未影响献宗帝对董妃的宠幸,反而令皇帝越发怜惜疼爱她。倒是应了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离董妃落胎这件事已经过去一个月,映春正在给那盆董媛最爱的花盆浇水,有声音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便见崔嬷嬷走了过来。
“春儿,娘娘叫你过去呢,这儿就嬷嬷来吧。”
“娘娘怎么了?”映春问崔嬷嬷。
崔嬷嬷道:“也不知是什么事儿,总之你先过去便是。不过我看娘娘脸色沉重,似是有什么大事要你去做的。这些时日来你过得也清闲,趁此机会刚好能在娘娘面前显显风头。你可不知道……宝湘现在在娘娘跟前有多受宠……。”
说起宝湘,那日董妃出事她同宝湘一起去皇上寝殿,当时她就站在殿外听候吩咐,而董妃醒来后第一个叫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伺候在外头的宝湘。
宝湘自然是一脸欣喜的过去,映春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她却是半分嫉妒都没有的。她隔着那打开了一半的屋门往里头看,看见被帘子遮挡住的一抹人影,隐约地显露出来,仿佛隔着那薄透的一层她都能看到董媛那张惨白的脸孔。
她的孩子没了,还可能以后从此都不能怀上孩子。但是,最可笑的,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为了得到那个男人的宠爱,这样做……真的值得?
就算不那样做,依靠着这个极可能就是龙种的孩子,难道就不能了吗?
映春很想要大声地质问她,她虽然明白这后宫里人命如芥,但是就算是如蝼蚁一般幼小,但却也是她怀在骨肉里的一块鲜活跳动的生命不是吗?
而从那一日起,董媛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这场自导自演的戏码是多么叫人失望,不敢面对她指责的目光,所以才因此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目光闪烁,但映春却是很想对这个今年都还未成年,放在她们那个年代充其量还只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说一句,你真的对得起这孩子吗?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的,而许久没有召见她的董媛今日却突然特意召她一个人来,映春不免觉得奇怪,但是她并未多想。
是祸是福,等待会儿到了便知。
她来到董媛的寝宫,是宝湘出来迎接她的,宝湘此刻已从近身侍女变成贴身侍女,比以前的待遇官职都要高了一档,但面对映春时宝湘倒还是规规矩矩的,没有显现出一丝的不敬之意。在宝湘心中,这后宫里她最佩服的人就是兰映春,先前和崔嬷嬷拌嘴,还有平素里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帮着自己一把,在娘娘面前替她说几分好话。再者宝湘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不像是之前的彤烟静苒,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的,所以现在的宝湘倒也还算是过得舒坦自在的。倒是她甚至有时候还替映春鸣不平,但是映春一般都不会说什么罢了。
“春姐姐……。”宝湘走到一半忽然将她拉到一旁来,小心地叫了一声。
映春温柔笑问:“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觉得……今天的娘娘有点奇怪……。”
“噢?”映春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中听不出什么,但心底里却早已打翻了锅子,奇怪?她想到方才崔嬷嬷和她说董媛脸色沉凝,难道真的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她去办?虽说董媛近些日子没有让她怎么近身伺候,但私底下要做的事情她却也是一件都没有落下的。
拉拢宫里的人,建立属于自己的人脉圈,和各位朝廷里的大臣搞好关系,后宫里那些女官宦臣更是不用说了。
那日明秀说要让她后悔,但最终这一个月以来却也没有什么动作。不知道那时是不是只是气话而已,但到底还是让她心里很是介意的。但接踵而来的一些事情很快就将这种惆怅抑郁的情感给打乱了,况且明奕步步紧逼让她根本抽不出别的时间来整理这些春花雪月的情绪,所以这一月倒也是过得比较充实的。
宝湘眨着眼睛小声道:“春姐姐可别不当回事,我觉得吧……娘娘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的,这才将所有人都给遣了下去。”
“呵,你倒是比我还要紧张的样子。”她笑了笑道。
宝湘尴尬地笑了一声,道:“春姐姐怎么这么讲呢,往前里您那么关照人家,如今人家肯定也得想着春姐姐些的……。”
映春眉眼淡漠地扫过宝湘一眼,遂浅浅一笑,从容道:“那倒也是……记着恩情总也比忘恩负义好。”说罢,她没看宝湘骤然变化的脸色,而是大步朝里殿走了进去。一直走到里头瞧见董媛只着了一件薄纱披肩,素白色里衣,脖颈露出一段嫩白肌肤,娇柔中带着一丝妩媚,看上去煞是美艳。
映春敛下眼中涌动的暗潮,朝前走了几步冲董媛行礼,“娘娘吉祥……。”
“免礼了,春儿……和本宫,何时竟这般生疏了?”
“这些礼数规矩还是不能免的,落人口实可不好。”映春淡淡回道。
董媛先是一怔,瞧着她容颜平静自然,尔后便展颜笑开来,“呵呵……也是,也是。春儿,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娘娘说得这是什么话,娘娘何曾有委屈过奴婢?”
“春儿,本宫说的……你心里是明白的。”她言辞间透出一丝浅淡的怅然,隐含疲倦之意。
瞧着她的模样,映春心头软了软,放柔了语声,“……其实娘娘召见春儿来,定当不是要闲话家常的……娘娘说,要奴婢办什么事,奴婢自然会照办的。”
“这件事……也只有交给你去做,本宫才最是安心的。”董媛慢慢说道,眼神投过来,“你也知道玉昭仪被打入冷宫……。”
玉昭仪?映春心中猜疑不定,此时董媛冲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
映春走过去,董媛从案几下拿出一盒匣子,打开来是纸包的一贴,她将那包东西交到她手上,“……今夜,你去冷宫里,该怎么做,你明白。”
“娘娘……这——”
“不要多问,你只管照办便是。”
映春止住话茬,眼中只闪过一丝诧色,便镇静自如地回道:“奴婢定会办得妥当。”
董媛点了点头,在她转身走出几步后却突然出声,“春儿!你可曾后悔跟了本宫!”
那声音终于不似方才那般稳定,带着一丝丝的颤音,仿佛是在急迫想要渴求什么来证明她此刻所做决定是正确的。
映春却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心中发出一声轻笑,等了半刻,才道:“这是奴婢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便绝不会后悔。”说罢,她便离开了,她没有看到身后坐在毛毯上董媛眼中掩饰不住的痛楚,和她紧握的双拳。
若她此时看见了,说不定这未来的局势,就会有不一样的变化。可惜……从来就没有如果。
一出来就瞧见宝湘已经在外头正伸长了脖子呢,一看见她出来立马缩回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问道:“春姐姐……娘娘这都说了些什么呀?这么神秘兮兮的……?”
映春斜眼瞄了一眼她,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好奇心,展颜一笑,平声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宝湘看着她的脸色,顿时噤声不再继续问下去。
映春离开董媛的寝殿,宽大的袖袍下,手里紧攥着那一包董媛给她的药粉,攥得死紧死紧,而脸上的神色就像是被冰块包裹住的千年尸体,僵硬僵硬。直到回到她自个儿的小院中,进了屋,才松懈般将那包药粉给扔到桌子上,竟是再也不想看一眼。
董媛要她今夜进冷宫赐给玉昭仪毒粉,其实她并不明白为何董媛非要将玉昭仪给赐死,是她的意思……还是有别的阴谋在其中作祟?
她是很想要弄明白的,或许今夜冷宫一行见到玉昭仪后,就能一清二楚罢。
在时间匆匆流逝而过,夜晚很快就到临了,这巍巍宫廷的夜色总是比寻常人家要显得凄凉寂静的多。
她提着吊灯,步伐匆匆行过漫长走廊,沿途间偶尔遇见同样忙碌身影的宫女,都是低头视而不见。
宫廷人情一向冷漠,她早已习惯。
一直到来到冷宫外,拿了通行牌给守宫的侍卫一看,这才得以进入。一个侍卫带着她来到玉昭仪所居住的院落,一看外头满地枯萎落叶,荒凉景色一览无遗,像是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在这里打扫过。
她皱了皱眉,想到曾经荣宠一世的淑妃竟然会落到这般地方,那十几年夫妻感情……明崇是说丢就丢,可见这帝王室家的情感,当真是分文不值的。
想罢,映春心中叹了一口气,提着灯就在外头敲了敲门。
而她刚一敲了门,才发现门竟然自己无端端打开了,竟是本就没有关牢的,仿佛正是要等着人进来的样子。映春心中咯噔一响,总觉得这件事中有古怪,可是她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也是不可能再退回去了。所以她没有犹豫,继续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