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鞭炮声简直炸开了锅。
好些年没有放鞭炮了,而去年刚刚解禁。
对中国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一年到头,就是春节文艺晚会和放鞭炮这两大乐子了。春晚的节目一年比一年差,而被禁鞭炮的城市越来越多,老百姓也越来越深感节日的寂寞……现在突然重视民众呼声,重新开禁,让市民就像重新解放了一样,使足了劲燃放。
年夜饭照例是漆晓军帮她妈妈做,做得很丰盛,摆了整整一桌子。她的哥哥嫂子带着孩子也来了。她的哥哥和赵英杰冷淡地打了个招呼,就不再理他。她的父亲一直在看电视,不说话。年夜饭时,大家吃得非常沉闷,只听到孩子的嬉笑声。
赵英杰真的难堪极了。
春晚的节目也引不起什么笑声。
大家坐在客厅里看着节目,手机会不时地收到一些祝福的信息。赵英杰也收了许多条,他也一一回复。他还特意挑了一条很有意味的短信,发给林青青。半天,也没有回复。就在他感到有些纳闷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赵英杰接通了,对方却不肯讲话。“喂——喂——”,可对方就是没有声音。他悻悻地合上手机,眼睛看着电视。他看到大家也都还盯着电视,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事实上他们都用“心”看他,听他。
他们都开了“第三只眼”。
赵英杰感觉坐立不住,后来就提前一个人回家。
满城的灯火,满城的鞭炮声,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回走。不知什么时候,漆黑的夜空又飘起了雪花。他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重新拨回去,对方却要么是忙音,要么就是不接。这会是谁?那是一个他很生疏的号码。是人故意和他恶作剧?应该不会。
雪,越下越大。
赵英杰想:这是他一生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夜晚。也许,永生难忘。过了这个年,人生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一切都会变。
在家属院的大门口,赵英杰碰到了刘彬带着老婆孩子亲亲热热地也从外面回来。刘彬问他怎么一个人,他谎称说漆晓军和儿子已经先回来了。
“最近你在忙什么?”赵英杰问。
“没忙。”刘彬笑着,“瞎忙。不像你,哈哈哈。”
赵英杰笑笑,清楚他话里的意思,说:“怎么好久见不到你?”
“我们家刘彬辞职了,”刘彬的爱人在一边笑着说。
赵英杰又是一愣。
“我自己开了一个公司。”刘彬说。
“专门做舞台音响器材的。”刘彬说。
他是精明的,赵英杰想。毫无疑问,他下海以后一定是比现在更好,否则他是不会那样做的。他的心,其实早就不在市歌了。现在,市歌舞剧院给人的感觉是中气不足了,每况愈下。眼前的繁荣热闹,只是表面现象。新歌剧一结束,也许歌剧院的气数也就随着尽了。
回到家里,赵英杰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屋里一下亮了许多。
他打开电视,然后自己去洗漱。屋外的鞭炮声一阵紧似一阵。躺到床上,他翻看手机,发现里面塞满了祝福的信息。看到了林青青发了两条给他,都是吉祥的语言。他哥哥也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是在哪。哥哥大概是担心他再和漆晓军闹意见。现在担心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想。他是成人了,会处理好的。
漆晓军和儿子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他知道。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孤家寡人”,他想到了这个词。院子里的人家,一直在放着鞭炮。震得他耳膜疼。外面的雪一定还在下,越下越大。下吧,他想。下得越大越好。下得再大也和他无关。今夜,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内心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的男人。
电视里的节目也和他无关。
他想让自己的情绪变得高兴起来。他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说,他会得到自由。是的,自由。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吗?没有。获得自由身,他再和谁走在一起,别人就不能说什么了。他是自由的!
这样一想,心里还真的升腾起了一股小火苗。
那小小的火苗,燃亮了他的内心。
他想集中精神看一会电视,可是却发现根本看不进去。但他依然看着,除此,他能干什么呢?只有电视能够陪伴他。时间在一点点地流过,一直到晚会结束,他却还是毫无睡意。他明白,这个晚上,他一定会失眠。这时,他就愈加地思念林青青。眼前,浮现了她的样子,一举一动,虚幻,又真切。
那个晚上,赵英杰没有关灯。家里,一直就是亮着的。他害怕关灯。关了灯就黑暗了,黑暗了他就孤独了。
他害怕孤独。
也许是三点,也许是四点,他不知道。他在迷糊中睡去……
一个独特而孤单的除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