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会厌恶划破自己皮肤的荆刺;却对孕育荆棘的污泥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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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让我看看。”
伸出手抱起投入怀中的男孩,牧师带着些得意的表情笑看着男孩。
“这不是我的小王子吗?干什么了,弄得满头大汗。”不知是做了什么,倒在庇护者身上撒娇的男孩,白色的衬衫黑黢黢一片,堇色的裤子也脏的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因剧烈奔跑而红润的小脸上一道道的黑印,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股一股的贴在脸颊上,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男孩胸廓的起伏。
“去,带少爷回房间把湿衣裳换下来。”用右手搂住男孩,牧师一边用空出的左手拿起桌边的餐巾疼惜的擦拭着。一边对跟着男孩过来的女仆说,不过语气就没有对男孩时那么的温和,甚至还透出点严厉。“你怎么照顾的少爷,要是受凉我扒了你的皮。”
虽然午后的室外,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比较炎热的,但入秋了的天气,早晚已渐渐凉爽起来。
“好了,快抱走吧。”看到女仆惶恐的表情,牧师没由来的感到了厌烦。
“不嘛。”男孩扭动着身躯,躲避着女仆伸向自己的双手。带着牧师也摇晃起来。
“乖,去换了衣服再下来玩。”即使是自己刚换上的袍子被男孩弄皱巴巴的,牧师依旧是一副慈祥父亲的面貌。
“不嘛。”甩开宁自己讨厌的胖女人的手,对着自己的庇护者渴求着叫嚷道。“我要风车,我要风车。”
“风车?”牧师奇怪的笑着问,故意逗着男孩说。“你知道什么是风车吗?”
“知道,刚刚在那,那看到一个好大好大的。”孩子试图的描述着自己的愿望,小手张到极限努力的比划着。“就在墙的外面。我要,我要。”像是本能,不懂事的孩子,也知道向谁献媚才能获得自己需要的。
“特雷泽盖”被男孩的表情逗乐了,牧师侧着身对自己的书记官吩咐道。“去看看少爷说的风车是哪家的,把它买下来。”
“是的,大人。我现在就去。”
“现在高兴了吧?”终于将男孩放到女仆的手上后,牧师这才感觉手臂的酸痛。毕竟,长时间的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好意思,刚刚我们谈到哪了?”搓揉着手臂,搅局者被打发走了,牧师也收起笑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冷漠的问道。除了刚刚离开的书记官,牧师的手下此刻都环绕着圆形的桌子围坐着,包括税务官拉克洛夫妇。
“说到您与卑职小妹的误会。子爵大人。”坐着的中年男子不愉的说。怒火,即使很努力的克制着,但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
“我娶她。”徜徉在明媚的阳光下,温泉散发的硫磺味是那么的明显。
“我娶她。我,瑞克•崔斯特威尔•凡在这正式向淇思•卡尔小姐提出婚约。”牧师一脸轻松的笑着,就好象是在说与己无关的小事般。“这不就是您和您的家族所要的吗?拉克洛。”
“我的小王子来了啊。”丢下表情各异的众人,牧师张开臂膀迎向蹦跳着跑来的男孩。
“等下带你去看风车。”
(你要的我都会给你,甚至给你个家庭。)抚mo着几乎看不见的伤痕,牧师喃喃的说着。虽然被骷髅一样的手抚mo着不是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不过年老的红衣主祭治疗确实很有效,才一天的时间,被刺伤的地方现在几乎连疤都快没了。
慈祥的红衣主祭是早晨走的,在享受了有名的温泉后走的。临出发时,自发的和被胁迫而来的信徒们塞满整个道路,热烈但不失秩序的场面让虚荣的老者感动无比。脸上的笑容,仿佛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带起的皱纹让红衣主祭看起来特别的苍老。
恰倒好处的恭维,精心周到的招待,阔绰大方的出手。就算是神的仆人也在牧师编织的网中开始堕落了。
牧师等人来到卡夫卡镇已经三天了,原本仅是打算在送走神殿的红衣主祭后离开,不过由于一些事情,或者说某件突发事件的发生也就耽搁了回去的行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住所——原埃德而鲁族长住所不乏装饰堂皇、建筑精细,虽比不上雀郦山庄的坚固华美,不过却也住得舒适,至少牧师等人不用因旅馆客满而露宿街头。其中,临时住所所附带的以温泉镇的特产—超大规模花园与露天温泉浴室,更是具有温泉镇的鲜明特征。
卡夫卡,在古萨尔浒语中,本就是有着热水的地方的意思。所以卡夫卡镇通常也被叫做温泉镇。在规模不大的小镇上,四散分布有四十到五十处面积大小不等的温泉,有些刺鼻的异味常年都能轻易的嗅到。
虽然是以优质的乳白色温泉而闻名整个帝国,但最初的卡夫卡却是个砖窑与黏土矿林立的破烂小镇。由于并不是所有人都富有到用魔晶石建造自己的房屋,所以出自卡夫卡的砖瓦销路很好,尤其以其中的一种加入黏土矿烧制出的带有黄色的砖块最为畅销,甚至还有销售到其他的国家。卡夫卡镇的众多温泉,其实是矿脉塌陷地下水渗出而形成的。
“菲利司。”充满怒气的斥责,从蹑手蹑脚溜进厨房的青年身后猛然传了出来。
“你迟到了整整半天。”声音的主人一副骄横的样子。“你这个和偷没什么两样。”
“罗伯特先生,对不起,我…我是个蠢货。”青年连忙笨拙解释着。“昨天…昨天我太累了,所以就睡过头了。”
“你这个贼,快给我生火去。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被青年称做先生的人挥舞着拳头道:“你这该死的东西,只要一不注意就想偷懒。”
“罗伯特先生,老爷在叫您呢。”就在可怜的青年被大声训斥时,另一个的青年跑了过来。
“算你走运,菲利司。但你最好给我小心着点,我会在盯住你,一直紧紧的盯住你。”说完,名叫罗伯特的男子转身快步离去。
“凡恩。谢谢你。”被训斥的青年向同伴道谢说。
“没事。”后来的青年笑着说,比起身材瘦小的朋友,青年的身材魁梧了许多,甚至还有点肌肉,年纪约莫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有着一双漆黑而有神的眼睛,笑时眼睛挑起,很是和善。
“下次可不要再迟到了。摇尾巴的家伙最近正愁没有机会向新老爷表现呢。”
“老爷,您找我?”还不知道早被人归为牲畜一类的男子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主人的面前,献媚的笑容努力的绽放,无法想象就在片刻前,一阳的面孔却有着不同的嘴脸。
只裹了一条毛巾的青年看见来了人,就又披上了件外套。从热气腾腾的温泉边离开走进一旁专门供享受乳白色液体的人暂时休憩的小屋中。虽被叫做老爷,不过其实青年才大约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他的外表给人以极其镇定与坚毅的感觉,那种镇定与坚毅是只有经过了大风大浪,艰难险阻才可能具有的。
“你去准备些酒菜端过来。”年轻的老爷说道,“对了,你先送点可口的糕点送到老太爷那去然后再过来。老爷子临睡前是总喜欢吃些东西,以后每天晚上都要记着送去。”
“是的,老爷,我这就去办。”
“把人带过来吧”对着离去的管家,青年头也不回的吩咐着身后的影子。
“是。”似乎活了起来,影子真的开口回答道。一阵细小的声响过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被推到了青年的面前。
“不用惊慌,埃德而鲁伯爵。”青年带着笑容试图宽慰着一直浑身哆嗦个不停的身影
“坐下来嘛。不用客气,其实严格的来说,你才是主人。不要那么的拘束,来,过来坐下,坐在我的身边。好的主人是不会像你这样的哦。”
“你是谁?你是谁?”刚解去禁锢,猛的从黑暗中来到灯火光明前,身影显然很是不适应。用后挡在眼睛前方,不断倒退。恐惧的黑手紧紧的攥取了男人的心灵,像只落入陷阱的野兽,男人嘶吼着努力想要让自己看来具有某种危险性。“不要过来,我警告你,不要过来。”
“不要这么紧张。”青年紧紧盯着眼前蓬头垢面的狼狈男人,像是看见久别的好友。“伯爵阁下真是个健忘的人啊。”
“咚咚咚。”
对送酒菜的仆人,青年吩咐道,“去把少爷带来。”
“不来杯利姆酒吗?”摇晃着高脚的杯子,醇香的气味很快弥漫开。
“不愧是您家地窖里的珍品,味道真是不错。”
“你这个恶棍,你想干什么?”被称做伯爵的男人赤红了双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相信青年早已被杀死了无数次。“如果只是想要羞辱我的话,你做到了。杀了我吧,快杀了我,怎么不杀,是你手软了还是害怕了。不,不,毒蛇又怎么会害怕。”
“别那么激动。”仿佛没看到男人眼神中的敌意。青年自顾自的笑着。“死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且我现在还不想杀你。”
“呃?”不明白眼前这个恶棍的意思,男人有些诧异。
“奇怪么?”耸了耸肩,青年说,笑容依旧。
“作为三年的谢礼,我怎么可以让您那么轻易的死去。”浓密的双眉下,刻毒的幽光闪烁不定。“或许您已经忘记,可我从没曾忘却。”
“你…你想干什么?”男子蜷缩着,想起了眼前该受诅咒的恶棍加注在自己家族上的命运不禁感到丝害怕,但由于长期的贵族生活,男子却竭力想用轻蔑的表情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我不会让您死的,相反我会让您比任何人都健康长寿。” 看到可怜男人拙劣的表演,青年觉得有些好笑。
“过来,我的继承人。”听到门响,青年转身发出召唤。
“看到了么?”抱着一扑到自己身上就又睡了过去的男孩,青年特意将男孩的小脸凑到明亮的灯光下。
“魔鬼的后代。”男子鄙视的转头,表示着自己的不屑。
“魔鬼的后代?真是说的好啊。不过,请您再仔细的看看他,难道您感觉不出血脉的呼应么?”青年轻笑道。
“他?”
“不错。”浅淡的两道痕迹下,刻毒的眼光想钩子般射出。
“他是您埃德而鲁家族的后代。”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男子紧张的盯着青年问。
“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想为我导演的精彩的演出找寻一位观众,否则就太可惜了。”青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要让您亲眼看着流淌着埃德而鲁家族血统的人自相残杀,看着儿子杀死父亲,看着母亲杀掉疼爱的幼子,而你,作为埃德而鲁一族的族长却无法阻挡,哪怕连最为微小的声音都无法说出。”
“你这个恶魔,恶魔。”男人抓起一切可以够到的物件,狠狠的仍向青年。不过由于手掌颤抖的缘故,扔得并不准,甚至连青年的衣角也没有沾到。
“你的心肠连蝮蛇的毒汁也无法比拟。”
“灌他。”随着冷酷的命令,男子随即被从黑暗中冒出的黑影牢牢按住,带些腥臭味的液体被强灌入可怜人的口中。随后,无尽的疲惫感像潮水般淹没了男子的神志。在陷入睡梦前的最后时刻,青年的狂笑声最后一次传到男子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