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府有个夏侯先生,叫夏侯坚,绰号金针妙手,医术高超着呢!不过,这个人脾气很古怪,轻易不会给人出诊的,他这个人要是不愿意,你就是皇上来请,花多少钱,也休想从他那得到一味药;他要是愿意,你就是平民百姓,要饭的花子,他也不会拒之门外的。我看夫人这病还非得请他不可呀!”
乔西龙心想就是背也得将夏侯先生背来,于是就问:“干娘,您知道夏侯先生家在广宁的什么地方?”
赵美姑想了想说:“在明代大将军李成梁石牌坊那条街,有一个药行,药行内的主人就是夏侯先生,你一到石牌坊底下就看到那巨幅的匾额了。”
这时,就听屋子里喜儿发出了一声惊呼:“夫人,您总算醒过来了。”
驼龙轻微地喘息着问:“是喜儿呀!二爷他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乔西龙忙走进屋子,来到驼龙近前,轻轻地说:“嫂子,我在这儿呢!这是瘦猴儿广宁烧锅屯他干娘家里,是昨天晚上我们巧遇喜儿和瘦猴兄弟,才将您送到这儿来的。”
驼龙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被乔西龙按下了,驼龙感激地说:“兄弟,是我拖累了你们呀!”
乔西龙问:“嫂子,您感觉怎么样?我现在就去请全广宁最好的郎中给您好治病。”
驼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刚想说些什么,又昏迷了过去。乔西龙对喜儿和瘦猴儿说:“你们两个一定要照顾好夫人,我去去就回。”
乔西龙来到屋子外,牵过赵美姑家的毛驴,翻身骑着去直奔广宁,乔西龙心急如焚,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下子就飞到广宁城将夏侯先生接来。日上三竿,乔西龙终于到了药行。
药行的伙计正在柜台上打瞌睡,忽听脚步声响,抬头一看,一个满身是泥土的汉子站在柜台外,就知道不是个有钱的主儿,于是慢悠悠地打着招呼:“客官,您买药?”
乔西龙急急地问:“请问,夏侯先生在吗?”
伙计一抱胛,冷冷地说:“先生他出去了。”
乔西龙一看伙计的神态,就知道这家伙是在扯谎,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现洋“啪”地扔在了柜台上:“麻烦您请先生回来,就说我有急诊。”
伙计见钱眼看,将钱装进了口袋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口气换了,毕恭毕敬地说:“这位爷,您先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这就给您请去。”
工夫不大,打里间走出一位六十岁上下,身穿绸衫的人来,伙计介绍道:“这就是我们掌柜的夏侯坚先生。您有什么病情,请跟他说吧。”
乔西龙忙躬身施礼:“先生在上,请受在下一礼。”
夏侯坚问:“兄弟不必多礼,请问是何人得病?”
乔西龙知道不说实话恐怕请不动夏侯先生,又怕时间一长,嫂子有性命之危,于是跪拜道:“先生,家嫂病危,烦请先生劳神,请救家嫂一命。”
夏侯坚问:“但不知家嫂得了何病?”
乔西龙说:“受了伤,被日本人开枪打的。”
夏侯先生最喜知情挚义之人,又最痛日本人,忙从柜台内走出,将乔西龙搀扶起来:“兄弟请起,请兄弟前头带路。”
夏侯先生也是一条毛驴,一个时辰后,两个人赶到了烧锅屯,夏侯先生检查了一下伤势,直皱眉头:“子弹要是再偏一点,人就没命了。子弹虽然已经及时取出,可伤口化脓,受了感染,要是你们晚些,便有性命之忧呀!”
送走了夏侯先生,乔西龙一下子瘫软在炕上,大睡起来,他已经好几天都没合眼了。
夜半时分,驼龙苏醒过来,觉得伤势好了许多,见喜儿在她跟前守候,便问:“二爷呢?”
喜儿说:“二爷今天给您请来了全广宁最好的郎中,现在正在酣睡呢!他累得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呢!”驼龙想着这几天来乔西龙带着她死里逃生,为了她眼都没眯一下,心里一热,眼泪流了下来,对喜儿说:“二爷是个好人呀!要不是他,我这条命早见阎王去了。”
八 报夫仇驼龙杀县长
在烧锅屯住了一个多月,驼龙的伤势这才渐渐好了起来。这天,出门打探消息的瘦猴儿回来说:“二爷,夫人,我今儿去了一趟盘山城,碰到了一件新鲜事。您猜怎么着?这王县长都六十多岁了,正准备迎娶九姨太呢!日子定在十月初一。媒人是陆老三,姑娘是他的亲小姨子柳雯芳。”乔西龙一听媒人是陆老三,肺都气炸了,对驼龙说:“嫂子,干掉陆老三和王县长这俩个狗日的!”陆老三是谁?正是变节投敌的三爷陆金彪。胡世海的死,责任全在陆金彪。要不是陆金彪投敌献毒 计,胡世海也不能死,日伪军也不会火烧大苇塘。这小子现在被任命为盘山县保安团的团长,正红得发紫呢!驼龙点了点头说:“兄弟,就这么办。”就这样,几个人乔装改扮,悄悄潜入了盘山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单说九月三十这天晚上,盘山“什”字巷陆老三的老丈人柳义坤家里是死气沉沉,夫人王氏和女儿柳雯芳正坐在炕上相拥而泣,地下的八仙桌边,柳义坤也是长吁短叹,愁眉紧锁,柳义坤的旁边,陆老三呲着牙翘着二郎腿,正悠闲地吐着烟圈呢。
夫人王氏哭说:“陆金彪呀陆金彪,我们老柳家哪儿对不着你,你竟然将雯芳往火坑里头推!你也不想想,这王县长都六十多岁了,光姨太太就七八个。”
陆老三大大咧咧地说:“妈,我这不也是为你们柳家好吗?你想,雯芳嫁过去就是县长的姨太太,这要是一般的老百姓,轮都轮不到呢!王县长不就是岁数大了点吗?不过,就有什么,老夫少妻,能抱金砖嘛!”
柳义坤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吭声,他知道,事已至此,就是说什么也是徒劳的,这个三脚毛的女婿是什么都会干得出来的。当年,大女儿秀芳不就是反对他投奔胡世海当胡子被他给气死了吗?
柳雯芳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陆金彪,你听着,你为了你个人能生官发财,昧着良心做出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王县长的。”
陆老三皮笑肉不笑地说:“嫁不嫁就由不得你了,明天早上,人家王县长就来接人。”说着推开门摇摇晃晃走了出去,边走边唱:“人逢喜气精神爽,陆金彪我时来运又转……”
陆老三刚刚走到巷口,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脖子被人给紧紧勒住了,刚想反抗,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陆老三,你活得满自在呀!”
陆老三知道来者何人,正想跪地求饶,就听脖子骨嗄吧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来人麻利地将陆老三背在肩膀上,到了六里河,在陆老三的尸体上绑了块大石头,扔进了河中……
柳家的三口人正在屋子里唉声叹气之时,院子里进去两条黑影。这两条黑影正是乔西龙和驼龙。刚才俩人藏在窗底下,将刚才的话听了个一字不露。然后尾随陆老三,在巷口处,乔西龙扭断了陆老三的脖子,将他扔在了六里河中。
柳义坤听见有人轻轻敲门,吓得战战兢兢将门打开。打外头走进两个人来,柳义坤只当是夜入民宅杀人不眨眼的盗匪,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二位爷,家里头的东西您随便,只别吓着俺闺女和她娘。”
驼龙一听,扑哧一声乐了:“老人家,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来救雯芳妹子的。”
乔西龙说:“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除暴安良的好人呀!”
柳义坤面上有了喜色,这才乍着胆子问:“二位,您尊姓大名?”
乔西龙说:“我们行走江湖,无名无姓,您还是和我们一道儿想办法救雯芳妹子吧。”
柳义坤将二人让到了屋子里,问:“雯芳要嫁王县长的事二位爷是听谁说的?”
乔西龙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雯芳要嫁王县长的事,媒人是陆金彪。我们是路见不平,这才拔刀相助的。”
雯芳惊疑地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壮着胆子问:“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驼龙摘掉了假须礼帽,微笑着说:“妹子,咱们 都是女人,女人的心是相通的,谁也不愿意嫁给一个遭老头子。这就是我要救你跳出火坑的原因。听说过大苇塘的驼龙吗?我就是。”
驼龙的大名在当时的盘山县境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伙儿都知道那是位杀富济贫,除暴安良的女侠客。雯芳一见是驼龙,跪在地上叩头不止:“驼龙大姐,如能救雯芳出去,雯芳就是作牛作马,结草衔环也心甘情愿。”
驼龙忙俯身将雯芳搀扶起来,亲切地说:“雯芳妹子,不要这样。”
柳义坤和王氏见是驼龙,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一家子人知道雯芳有救了。驼龙说:“时间不多了,不如我们如此这般……”
驼龙说出了一番话后,柳家三口人紧锁着的眉着这才微微舒展开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朦朦亮,就听院外吹吹打打,鞭炮齐鸣,王县长身穿一身黑色中山装,头戴礼帽,十字披红,骑着枣红马,前来迎亲了。
这王县长是盘山沙岭人,本名王再发;年青时是个地痞,靠开窑子赚了下少钱,由于擅于专营,五十岁那年花了五万“袁大头”,买通了王省长,做了县长。这王再发特嗜女色,常眠花宿柳不说,娶了八房姨太太还嫌不足,陆老三为了步步高升,就从中作媒将小姨子雯芳嫁给他作九姨太。王再发早就听说陆金彪的小姨子长得俏,喜得是眉开眼笑。
王再发下马,柳义坤和妻子王氏迎了出来,柳义坤笑着说:“王县长,里边请。”
主婚人付县长周宏景介绍道:“县长,这是雯芳的父母。”
王县长嘴一咧,躬身下拜:“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礼。”
柳义坤和王氏一见比自己年纪还大二十来岁的王县长给自己行大礼,心里差点没笑出声来,可面上不能显露出来,柳义坤说:“王县长,咱们既然已经是亲戚了,就不要再多礼了。”
周宏景见陆老三不在,问:“老爷子,金彪咋不在?”
柳义坤微笑着说:“周付县长,金彪说他娘得了急病,恐怕是来不了了,他让我捎话给您,委托你全权办理。”
周宏景说:“好吧。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有?”
柳义坤说:“周付县长,早就准各备好了,就等着上轿呢!”
周宏景 扯着嗓子喊:“扶新人上轿了—”
少顷,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新娘轻移莲步,上了花轿。
雯芳的母亲见花轿起身,哭着说:“雯芳,你可要自个照顾好自个儿呀!”
抬眼看时,花轿已远去。
入夜,客人散去,王再发一步三摇走入后院,推门一看,雯芳头披红盖头,正坐在炕沿上等着他呢!王再发见雯芳在烛光下红衣红袄,越发楚楚动人,不由得心花怒放:“小美人,等得不耐烦了吧!”说着一身酒气地扑向雯芳。
王再发正陶醉在暖玉温香抱满怀之际,忽觉后腰被一个硬冰冰的东西顶住,酒已醒了大半,猛地翻身坐起:“美人,你想干什么?”
只见这雯芳一把掀去红盖头,低沉着声音说:“王再发,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命!”
王再发一见,不由倒吸冷气,这都哪儿是哪儿呀,对面分明是个穿着红衣红袄的分明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是新娘又会是谁呢?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只好强作镇静:“姑娘,你难道不是柳雯芳?”
姑娘微微一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你们要悬赏缉拿的悍匪驼龙,今天特来取你狗命。”
原来,驼龙见雯芳和自己身材差不多,便心生一计,决定将计就计假扮新娘,雯芳已在当天晚上就被乔西龙送到了安全处。花轿起身之后,雯芳的父母就被瘦猴儿接走了。
王再发死在临头,跪在地上哀求:“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愁,何不放我一马?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驼龙轻蔑地一笑说:“我就想要你的命!”
驼龙说着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照着王再发的胸部深深地刺了进去,王再发只觉得胸口一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付县长周宏景见王再发还没起来,就吩咐丫环前去敲门,敲了许久,屋子里也没动静,推开门一看,王再发已经死了,地上淌了一大滩子血,新娘子早已不知去向……
九 传真情巧见水晶镯
在医巫闾山的望海峰下有一个山坳,叫蛤蟆谷。时令已到春天,山坳里柳绿桃红,山坡上开满了梨花,远远望去,一片“香雪海”,驼龙和乔西龙新近拉起来的百号子人就住这里。
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今天却不同以往,锣鼓家伙打破了这里长年累月的寂静,寨子里像过年一样,杀猪宰羊,寨前的一块大青石上,一位扮相俊美的花旦唱得正欢。
今天是二爷乔西龙的生日,驼龙特意从山外李家集请来了最有名王老五戏班子为乔西龙祝寿的。当唱到这曲《对花灯》时,驼龙不由回头看了看乔西龙,哪知乔西龙也正在看她,驼龙不由血涌颈颊,心里扑腾腾乱跳,慌忙回过身来。可一曲终了,却不见了乔西龙。
驼龙离开座位,从包袱里拿出一双早已做好了的千层底的布鞋和一只绣好了的烟荷包,来到了乔西龙的屋子里。乔西龙正坐在炕沿上抽着闷烟,一见驼龙走了进来,站起身来说:“嫂子,您坐。”
驼龙将鞋放在了八仙桌上,笑着说:“兄弟,今儿是你生日,嫂子没啥送你的,就送你一双鞋吧。”
乔西龙眼窝有些湿润,说:“嫂子,您看看您,年年都给我做好几双鞋,我这包袱头还有二双您给我做的鞋呢!嫂子,这么多年,多亏了您照管我,我这心里……”
驼龙一边拾掇着乔西龙炕上零乱的衣物,边说:“兄弟,你这话不就说远了吗?咱们没爹没妈,都是苦命的人,谁照应点谁还不都是应该的。你大哥死后,还不是你给我仗胆子,壮行色。要不是你,嫂子恐怕连命都没了……”
乔西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嫂子,您真好。”
驼龙听到这儿,白皙的脸颊上突地涌上两朵桃红,从怀里掏出那只烟荷包,轻柔地说:“兄弟,你的那只烟荷包早就破旧了,嫂子给你绣只新的。”说着将烟花包塞到了乔西龙的手里,望着乔西龙嫣然一笑,扭身走了……
乔西龙呆呆地望着驼龙轻盈的身影远去,这才仔仔细细观看起这只烟荷包来。这只烟荷包是用红绸精工细作成,一面绣的是并蒂莲,一面绣的是戏水的鸳鸯,真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乔西龙望着这只烟荷包,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知道,嫂子驼龙对他有意,他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女中英豪,可是他还有一桩心愿没了,那就是龙儿现在还下落不明。他不能违了父母遗命另有所爱呀!他在心里呼唤着:龙儿,你在哪儿呀?
乔西龙有个嗜好,那就是喜欢吹笛子。烦闷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孤单单的坐在溪边的柳树下吹笛子。这天傍晚,乔西龙心里头烦闷,便又坐在溪边的那块青石下吹笛子,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兄弟,天不早了,该回去了,小心着凉。”
乔西龙回头一看,驼龙挑着水桶走了过来,忙站起来接过挑子:“嫂子,是您呀!挑水这活还劳您亲自动手?吩咐一下贴身的弟兄们不就成了?”
驼龙望着乔西龙莞尔一笑说:“这叫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兄弟,又有什么烦心事了?是不是想娶媳妇了?”说着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乔西龙边往外撮水桶边说:“嫂子别取笑我了,会有谁肯给我当媳妇?”
驼龙望了望远处的群山,想了想说:“兄弟,你看雯芳咋样?那可是个要啥有啥的好姑娘。听说雯芳还对你有好感呢!如果你愿意,我去说合,准成。”
乔西龙嗫嚅着说:“嫂子,您就别瞎操心了。以后,您要是想挑水,跟我吱一声就成了。”
驼龙站在一旁,摆弄着辫梢,扑哧一乐:“那你能帮我挑一辈子?”
乔西龙说:“嗯,只要嫂子愿望,我就给您挑一辈子。”
说完这话,乔西龙麻利地将挑子往肩上一撂,一抬头,正好与驼龙的目光相遇,在那双火辣辣的眼睛里,乔西龙知道那里面蕴含着什么。
这天晚上,乔西龙正在灯下看着镯子发呆,突然,门开了,驼龙走了进来。乔西龙一见,忙把镯子用红绸包了,塞到褥子底下。
驼龙笑逐颜开地说:“兄弟,啥东西?是不是哪个相好的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