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砰”地一声枪响,乔西龙只当是陆金彪开了枪,可奇怪的是子弹并没有射进他的身体,他抬头一看,驼龙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陆金彪拿枪的手僵在空中,脸上布满了难堪,不用问,刚才那一枪是驼龙打的。驼龙将枪插在腰间,大声喝道:“当有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二爷他有什么错,让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胡世海走到驼龙身边,温和地说:“夫人,这里没你的事,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就不必掺合了。过后我再告诉你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驼龙微微冷笑道:“当家的,亏你还是个爷们儿!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咋回子事。不就是我请二爷喝酒,赛马的事被人说成是偷人养汉吗?当家的,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也是小肚鸡肠的人。这么多年了,我驼龙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一点也没品出来吗?你说我什么都成,可你竟然听信别人的话,侮辱了二爷!”
胡世海愣在那儿,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家的,我来问你,过节了,你当大哥的不在,当嫂子的跟兄弟喝杯酒,应不应该?”
“应该。”
“当家的,那我再来问你,我向二爷学习马术,二爷该不该都教?”
“该教,可是你们怎么就搂抱到一块去了呢?”
驼龙气得眼里冒火:“当家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怕蛇,你来看看,二爷为了救我,连自个儿的小命都不顾,将我扑到了马下,不然,我早中毒没命了!”接着就将那天怎样遇蛇的情形讲了一遍,末了,接着胡世海的手说:“当家的,咱们去看看,有没有那回子事!”
胡世海跟着驼龙来到那棵歪脖子柳树前一看,果然有一条毒性特大的鸡冠蛇的蛇尸,知道错怪了乔西龙,忙走回刑堂解开了绳索,对乔西龙说:“兄弟,都是大哥不好,险些错怪了兄弟,大哥我向你赔罪了。咱们还是好兄弟。”
乔西龙见胡世海如此诚垦,忙说:“大哥,您不知情,这有什么?”
胡世海拉着乔西龙的手斥责陆金彪:“老三,以后办事多长长脑子,别他妈的见风就是雨。快去准备酒菜,给二爷压惊!另外,你明天代替柳三爷去盘山打探日本人的动静。”
陆金彪唯唯诺诺地去了。
六 日伪军火烧大苇荡
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后,乔西龙变得没精打彩,常常坐在屋子里抽闷烟或坐在苇荡边软笛子。驼龙总觉得自己对不住乔西龙,要不是自己让二爷演练马术,也不会出那档子事。怪不得娘活着的时候常说,舌头也能杀死人哩。看来娘说的一点也不假呀!要不是有那条死蛇作证,那天的事还真说不清楚。
这天晚上,把门的小崽儿急匆匆来报,说是出外打探消息的三爷陆金彪在盘山县城被日本人给逮着了,准备在八月十六午时问斩。胡世海拿了一褡裢黄货,起身去了盘山城,他要上下打点,将陆金彪赎出来,家里就留下驼龙和乔西龙留守寨中。
驼龙坐在炕上绣着花儿,心想二爷这人真是条有情有义的硬汉子。她一直在想,二爷独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关东寻找他的义妹,如此的执着,真让人感动。那天出了事后,二本来都是自个儿的责任,要不是她要求二爷练习马术,哪会出那档子事呢?可二爷临危不惧,眼都没眨一下。这样的好男人,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呀!驼龙想到这儿,忽然觉得自己脸发起烫来。不知怎的,她和二爷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压抑的心好像洒进了一缕灿烂的阳光,有说有笑,无拘无束,又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一天见不着乔西在,驼龙就觉得缺少点什么似的。一回到胡世海身这,驼龙便感觉到一种孤独、颓丧和失望。这种强烈的反差一天比一天强烈,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要究竟是谁欺骗了她呢?驼龙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时,她忽然想起乔西龙好像没吃多少晚饭,于是亲自下厨煎熬几个荷包蛋,来到乔西龙的院子里。
院门虚掩着,房门没关,屋子里亮着灯,驼龙推开院门走了进去。柔和的烛光下,乔西龙正呆呆地想着什么。“兄弟,你在想啥呢?这么认真。”
乔西龙回头一看,见驼龙端着一碗荷包蛋站在他身后,笑着说:“嫂子,是您啊?”
驼龙将荷包蛋放在乔西龙面前,关切地说:“兄弟,今晚上你没吃多少饭,我特意做了碗荷包蛋给你送过来了。”
乔西龙站起来说:“嫂子,谢谢你。”
驼龙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说什么谢字呢?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乔西龙说:“嫂子,我哪有什么心事?我一想到我义妹到现在还没下落,我这心里头就无着无落的空得慌。”
驼龙似乎来了兴致,说:“兄弟,那天晚上我见你特伤心,就没好意思往深问,今天,如果你不拿嫂子当外人的话,能不能再跟嫂子说说这事儿?”
乔西龙沉静地说:“嫂子,提起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基实,我和义妹年幼时就订下了娃娃亲,后来义妹随爹妈闯了关东。7年前,父亲临终时告诉了我这件事,让我赶奔关东,我到那一打中扣,龙大叔被人害了,龙大婶不久也病逝了,留下一个女儿,被人卖到了窑子里……”
“兄弟,你还想找她吗?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乔西龙紧锁了一下眉头:“但愿她还活。”说到这儿,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乔西龙瘦削的面颊滚了下来:“可怜的义妹,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人世间?”
二人正在说着话,忽听远处枪响,紧接着有人喊:“不好了,苇塘起火了!”
二人快步来到院外,只见明晃晃的月光下,本来平静的大苇塘上空,突然出现了令人恐怖的翻滚着的黑云,那是百年罕见的浓重的烟云。月光转眼间就被这烟云笼罩住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令人恶心的烟臭味。风不祥地狂吼着,高天远地仿佛都被摇撼了。烟云紧锁的天际突然闪出一道光,那光猛然一跳,整个东边的天际瞬间化作一片铁火般红亮的颜色。那血色几乎立刻就把天地都笼罩了。
驼龙知道,一定是有人放火烧的苇塘。为今之计,只好退出苇荡。这时,守卫在苇塘东道口望哨的瘦高个儿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不好了,日伪军将苇塘围住了。这火就是他们放的。夫人,二爷,快想辙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驼龙咬了咬牙,对乔西龙说:“兄弟,快领人往外冲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时,寨子里的弟兄们都已经到齐了,乔西龙吩咐道:“弟兄们,日本人和伪军想放火烧死咱们,咱们现在没有退路了,只能背水一战。弟兄们,快上船,跟着我往西边冲!”
工夫不大,船只准备齐全了,众人上了船,奋力向西边岸上划去。乔西龙说:“奇怪,东边枪声大作,烈焰心腾,而西岸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驼龙打开了匣枪的保险,说:“弟兄们,我们现在没有选择,是个老爷们儿的,与其被火烧死,倒不如和日本鬼子和伪军拼个你死我活!”
大伙都说:“夫人,您就放心吧,我们听您的。”
一个时辰过后,众人将船划过到了岸边,正待上岸,忽听一声枪响,众人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驼龙哪里知道,他们已经进了日伪军的埋伏圈。他们当然更不知道他们的三爷出去打探日本人的消息时,不慎露了马脚,被日伪军给逮捕了。日本人软硬兼施,陆金彪经受不住酷刑和美色的诱惑,投降了日本人。为了博得新主子的欢心,陆金彪献计,诈称自己八月十六午时问斩,诱骗胡世海前来救他,设下圈套将胡世海擒获后又献火烧大苇塘这条毒计。日本人和伪军现在正押着胡世海站在岸边的土堤之上。只见胡世海被打得皮开肉绽,五花大绑,嘴里堵着一块破布,正在挣脱日伪军的看押。
众人一见,心如刀绞,正要开枪,被驼龙拦住了:“兄弟们,大爷现在日伪军手里,咱们千万不能莽撞呀!”
这时,就见日伪军中走出二个人来,一个是身穿土黄军服的日军少佐冈村,此人身材高大,腰挎指挥刀,头戴战斗帽,满脸横肉,那双三角眼不时露出犀利的光;另一位穿一身黑色的伪军军服,打着白色的绑腿,尖嘴猴腮,留着八字胡,一对门牙突出口外,格外显眼,背着“盒子炮”,不用问,正是驻守盘山县城的伪军营长王国仁。
王国仁抽掉了堵在胡世海嘴里的破布,然后拍了拍胡世海的肩膀,笑道:“世海兄,还用得着我多说吗?让你的手下人放下枪吧?”
冈村也贴着胡世海的耳边,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现在应该顺应天意,否则,你和你的部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胡世海一扭头,将冈村撞了个趔趄,一口浓痰吐在王国仁脸上,怒斥道:“王国仁.,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王八蛋,老子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掐死你!”然后又冲岸边的乔西龙和驼龙大声喊道:“兄弟,夫人,你们不要管我,快领着人往外冲吧!日伪军在这里早就埋伏好了,想将咱们一网打尽,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王国仁擦了擦脸上的浓痰,恶心的直想吐,但他还是装作诚恳的样子说:“我王国仁说到做到,只要你们放下枪,我和冈村大佐商量好了,就放了你们的大爷。”
乔西龙大声喊:“你们先将我大哥放回来,并令你们的队伍退后,我们就放下枪。”
驼龙哭泣着喊道:“当家的,你可要挺住,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王国仁和冈村互相看了看,得意地狞笑着。胡世海见状,喊道:“西龙,你还等什么?快开枪呀,过一会儿就晚了呀!日本人的话你们千万别信!夫人,我走了……”说着话就见胡世海一转身,一下子扑在一名伪军的刺刀上……
“大哥—”
“当家的—”
“大爷—”
在大伙儿嘶心裂肺的高呼声中,胡世海看了一眼夫人和兄弟们,还有这熟悉的大苇塘,露出了最后一丝笑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乔西龙大叫道:“王国仁,我操你姥姥 !”照着王国仁“叭叭”就是二枪,王国仁一缩脖,一颗子弹将他的帽子穿了个窟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趴在土堤后面,尖叫道:“弟兄们,给我打!谁要是打死一个胡子,赏大洋五十;打互二个,烟土二两;打死三个,娘儿们搂一宿。”
冈村也举起指挥刀命令道:“巴嘎,射击!”
驼龙高声喊:“弟兄们,有血性的人并肩子上 呀!”
七 草莽汉情急治嫂伤
一时间枪声大作。驼龙和乔西龙领着弟兄们拼着死往外突,无奈日伪军站着有利的地势,武器优良,又有数门小钢炮,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驼龙和乔西龙始终在一起,仗着一身武艺,拼命冲杀,等冲出重围的时候,天已大亮,在一所荒凉的关帝庙前,俩人停了下来。
驼龙喘息着说:“兄弟,弟兄们都没突出来?”
乔西龙沉痛了说:“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驼龙呆呆地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出神,突然,身子一栽,倒在在乔西龙的怀里。
乔西龙拼命地摇动着驼龙的身体:“嫂子,您怎么了?”
但见驼龙双眸紧闭,脸色蜡黄,气若游丝,肩胛处往外流淌着黑紫色的血,知道受了重伤。令乔西龙钦佩不已的是,是一股什么的力量使她一支坚持到现在呢?现在必须请大夫将她身子内的子弹取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能上哪儿找到大夫呢?
乔西龙急得团团转,脸上沁出了汗珠,他抬头看了一眼关帝神像,想起了关公刮骨療毒的故事,便一咬牙关,效仿一下古人吧。想到这儿,在庙内架起了干柴,将金镖抽出一支,在火上烧红,等冷却后,轻轻地将驼龙胸口处的衣服纽襻改开,解开驼龙的外衣,袒露出了驼龙肩胛处那细如凝脂般的冰肌玉肤。乔西龙心怔片段,抽出金镖,麻利地在驼龙的伤处一剜,将子弹取出,驼龙痛叫一声又昏厥了过去,黑紫色的血不住地往外流。乔西龙知道,这子弹是煨过毒药的,当下不及细想,顾不得男女间的禁忌,俯下身来用嘴使劲吸吮着驼龙的伤处,直至从嘴里吐出来的血由黑紫色变为鲜红色,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又从香炉中取出一把香灰,撒在伤口上包扎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驼龙苏醒了过来,乔西龙正在庙里烤着一只野兔。
乔西龙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嫂子,您醒过来了?”说着背过身去看着别处。
驼龙这才蓦然醒悟,低头见自己的上衣已被解开,刚才起身坐起时衣扣散开,知道是乔西龙将她伤口里的子弹取了出来,顿时羞得满面绯红;长这么大,自己的身体还是头次被一个丈夫以外的男子看过。特别是那一双莹乳,恰似玉琢,犹如凝脂,圆锥般半遮半掩挺立于酥胸之上,于是胡乱将乔西龙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裹在身上。
乔西龙见状,嗫嚅着说:“嫂子……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驼龙抿嘴一乐,说:“兄弟,嫂子的命是你给的,嫂子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呢?”
乔西龙看了看驼龙,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
驼龙在乔西龙的照顾下在关帝庙里躲避了三天三夜,驼龙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再不找大夫治疗便有生命之危,可日伪军的骑兵往来巡逻,直到第四天的晚上,乔西龙背着着昏迷不醒的驼龙走出了关帝庙。可黑灯瞎火的,道路又坑洼不平,乔西龙走得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就听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乔西龙忙藏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乔西龙一听,觉得这二人说话的声音很熟悉。就听男的说:“唉,这黑洞洞的,也不知二爷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是不是死了?”女的说:“瘦猴儿,你说的简直就是废话,死人堆里翻了个遍,就是不见二爷和夫人,你说他们还在不在?咱们只要耐着性子去找,肯定能找着。”
乔西龙一听乐了,这二人一个是嫂子的贴身丫头喜儿,一个是把守河口的瘦高个儿,大伙都叫他瘦猴儿。乔西龙放下驼龙,从树后 走了出来,说:“喜儿,瘦猴儿兄弟,我和夫人在这儿呢!”
喜儿和瘦猴儿一听,喜出望外,借着星光一看,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正是他们的二爷。喜儿喊道:“二爷,真是你吗?”
乔西龙说:“不是我还有谁?快过来,夫人在树后面呢!”
原来,火起来的时候,驼龙和乔西龙在外面布置突围的事,喜儿就将夫人枕头下的包袱背在了身上,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夫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也得将枕头下的这个包袱带在身上,视若生命。喜儿觉得这包袱大概就是夫人最珍视的东西,于是就将包袱背在了身上,紧紧跟在夫人身后。没想到战斗一打响,就跟夫人离散了,在瘦猴儿的保护下,二人终于杀出了重围,藏了起来。第二天早上,俩人又来到堤坝,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翻遍了所有的尸体,也没见夫人和二爷的影子。于是二人就结伴寻找夫人,没想在这儿还真遇到了二爷和夫人。
喜儿见驼龙昏迷不醒,急得哭了起来。最后瘦猴出了个主意:“二爷,我去前面的村子里雇一挂车来,将夫人送到广宁烧锅屯我干妈家。”乔西龙点头答应,瘦猴儿就去了,一个时辰过后,瘦猴儿回来了,还真雇来了一挂马车。三人将驼龙抬在车上,盖上棉被,车把式一扬手中的鞭子,马车箭一般地向广宁的大道飞奔而去。天刚朦朦亮,到了烧锅屯瘦猴儿他干妈家。
瘦猴的干爹赵美姑是个五十多岁的寡妇,胆儿很小,见驼龙气若游丝,浑身血污的样子,吓得浑身哆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瘦猴说:“干娘,您也不要怕,这是我们夫人,受了点轻伤,在您这儿养几天伤就走,到时候,我们会给您扔下很多现洋的。”
赵美姑一听对方能给很多钱,这才没说什么,忙烧水做饭。乔西龙走到灶间帮着往灶膛里添柴,问:“干娘,您这儿有没有好郎中?”
赵美姑迟疑了一会儿说:“有是有,就怕请不动啊!”
“谁?花多少钱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