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们领命下去了。原来为防海患,商船之上秘密配备了几门火炮,水手们也都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听着弟弟如此安排,申春河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稳来来。工夫不大,就听火炮声响起,几艘海贼的小船当时就被炸上了天。但是海贼众多,既便是火炮再准,水手们箭法再高,海贼们还是攻了上来。水手们尽被杀死,海贼们搜尽了船上的宝物和银两,扬长而去。冯采臣的八千银子和那张五十万两的银票也被海贼们抢走,冯采臣当时就哭昏了过去,申氏兄弟也抱头痛哭。冯采臣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次海外走货到头来却是虚梦一场。倒是申氏兄弟想得开,回到家后力劝冯采臣,申春河甚至还说借他做本钱的那一百两银子不要了,另外又拿出一百两银子让冯采臣度日,等待时机,再度泛海。
冯采臣千恩万谢而去,拿着申春河赏他的一百两银子,回家开了个私塾,开始设馆教徒,当起了教书先生。
俗话说,浓霜单打无根草,重祸偏降福薄人。冯采臣本以为过起了安稳日子,可还是被土匪们绑了肉票。因为冯采臣从跟着申家兄弟从海外走货回来后开起了私塾,便被土匪们误认为是以开私塾是虚,隐藏起万贯家财是真。这年秋天的一个夜黑风高之夜,将冯采牙绑了肉票。土匪们将冯采臣关在一个山洞内,逼着他给家里族人写信,好赎回他。冯采臣拒不写信,土匪头子说道:“冯采臣,我见你是个秀才的,不想过分为难你。我限你两天时间,如果再过两天,还不给家里人写信,我就先剁掉你的手指头。你不是舞文弄墨的吗?我叫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冯采臣心想,家族中人老的老,弱的弱,哪有能力救自己出去?只好咬牙听之任之了。
第三天早上,冯采臣就听土匪头子进来的脚步声,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说,这伙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说要剁断他的手指头并不是危言耸听,冯采臣想,要杀要剐只好听天由命了。哪知土匪头子一进山洞竟然笑逐颜开地道:“冯先生,让您受惊了。”
冯采臣不解地问:“大王是剁我的手指头来了,因何发笑?”
土匪头子道:“没想到先生的人缘不错,有人来出面赎你了。”
冯采臣问:“谁?”
土匪头子说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冯采臣一看,客厅里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但见这年轻人衣着华贵,举止不俗。年轻人几步走到冯采臣面前施礼道:“学生来迟,让先生受惊了。”
冯采臣压根儿就没见过这个年轻人,就问:“这位公子,你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救我?”年轻人指了指土匪头子道:“冯采臣之名谁人不知?小弟和他是磕头弟兄,昨晚来此,听说先生被绑了肉票,就求他放了先生。”
冯采臣谢道:“冯某感恩不尽,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住在哪里?”
年轻人笑道:“在下姓谢,名春雨,也是个读书人,就住在山下。先生,请随我下山到家中一叙如何?”冯采臣道:“好吧。”
谢春雨指了指山脚下的不远处丛林说:“先生,我家就住在那儿。”
冯采臣一看,绿树掩映下,有一处毫宅,红砖绿瓦,曲径通幽,果然是个好去处,就问:“谢兄家里头还有些什么人?”
谢春雨道:“家中还有母亲和妹妹。”
两人来至院内,忽听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冯采臣就是一愣,心想,在这儿乡村僻野,竟还有如此精通音律之人?只见珍珠帘掩映,一位妙龄少女正在倚案而坐,此刻正一付旁若无人的样子,弹起了《平沙落雁曲》。但见素指尖尖,指法娴练,那优美婉转的琴声一会如高山流水,一会似幽泉低咽,时而似清秋雁鸣,时而似花间莺语。
冯采臣不但擅长书画,而且尤擅琴瑟管弦,今见少女弹得如此好琴,早已听得入了迷,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三曲弹完,冯采臣击掌赞道:“好一个《平沙落雁》!真让人大饱耳福呀!”
少女这才从帘内走出:“先生过讲了。小女子弹奏的只不过是一曲粗艺而已。不过,能识此曲之人不多,先生也算作知音。”
谢春雨说:“这便是小妹小娥。小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闻名百里的冯采臣先生。”小娥忙盈盈下拜,望着冯采臣嫣然一笑:“冯先生好!”
冯采臣一见,这姑娘身材修长,仪态万千,貌如漫步瑶台的洛女,不由暗暗称奇,心想,这山野之间竟还有如此佳丽。
这时,就听屋内有人说话:“春雨,还不快快让客人进屋歇息?”话音刚落,就见珠帘卷起,打里边走了一位容貌俊秀雍容华贵中年妇人来。谢春雨介绍说:“先生,这是我娘。”冯采臣施礼道:“谢夫人好。”谢夫人还礼道:“冯采臣,屋子里请。”
冯采臣总党得这个妇人好像似曾相识,究竟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但见室内典雅华丽,宽敞明亮,非寻常人家所有。谢夫人吩咐仆人们道:“为冯先生摆宴接风。”工夫不大,谢家置上酒宴,所用的器具酒菜,都是冯采臣所未见过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谢夫人问:“冯先生贵庚几何?”冯采臣说:“在下二十有六。”谢夫人又问:“可有家室?”冯采臣脸一红,说道:“还没有。”谢夫人笑道:“那好,我家小娥有个承诺,凡是能听懂她琴音的人,就是她的女婿。不知先生看小女如何?”
这时,小娥藏在帘后,含情脉脉地望着冯采臣。冯采臣不由为之一荡,只得说:“夫人,小姐花容月貌,金枝玉叶,在下家境贫寒,才疏学浅,恐有负小姐。”谢夫人一听乐了:“先生差矣。小娥若是想嫁富家子弟,恐怕早就嫁为人妻了。小女今日幸遇知音,岂有门户之分?如先生不弃,今日就是完婚之时。”冯采臣跪谢道:“只是婚姻大事,须禀过父母才好。”谢夫人说:“既然如此,你明日就回去禀过父母,然后择日迎娶。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什么聘礼,只要你诚心诚意对待小娥就行了。”
第二天,冯采臣就回家将这件事儿告诉了族中长辈,长辈们都很高兴。半月后,冯采臣将小娥娶进了家门。新婚之夜,冯采臣和小娥正在柔情蜜意之时,小娥指着窗外惊叫道:“相公,你看那是什么?”
冯采臣一看,窗外忽然有灯笼闪动,起身一看,窗外并无半点人迹,那灯笼神奇般地绕空三匝后绝空而去。小娥忙问那是什么,冯采臣不想惊动小娥,只说小娥大概是看花了眼搪塞了过去。小娥揉了揉眼道,想是我新婚劳累,看花了眼。并没有往下深问。
小娥花容月貌,乡人啧啧称奇。小娥一点也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到了冯家以后,上孝顺族中的上辈,下敬重闾中妇孺老小,纺线、织布,样样能干。夫妻俩举案齐眉,日子过得很好。
八 求子路夫妇遭不测
这一年的六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的圣诞日,早上,还没起被窝,小娥红着脸满面羞涩地对冯采臣道:“相公,你我结婚差不多有一载了,至今没有怀上相公骨血,小娥心下不安。今日是观世音菩萨圣诞,不如我们去庙内烧香求子,你看如何?”
冯采臣见小娥如此通情达理,蔫有不答应的道理?高兴得又搂着妻子亲热了一回。夫妻俩吃喝完毕,准备了香资,正要出门,忽听门外飘来银玲似的笑声:“小两口穿戴一新,亲亲热热的这是要到哪儿去?”
两口子抬眼一看,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手扬白色绢帕的漂亮少妇,但见她穿绸裹缎,身材高挑,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两口子认识,来人正是申宅大爷申春河的二房姨太太白海烟。这白海烟要哪套有哪套,深得申春河宠爱。自打那次走货归来在辽河湾出事儿后,申家兄弟便常来冯采臣家走动,问寒问暖,着实帮了冯家不少忙,因此,冯采臣和申家兄弟的交情很好。迎娶小娥的时候,白海烟还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为小娥订做了一件新袄呢!就因为这,小娥和海烟的交情就像亲姐妹一样。
小娥笑着迎上去道:“嫂子休要取笑,我和你兄弟商量着正要去观音庙内进香呢!”
海烟一听扑哧乐了:“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今天是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圣诞,你大哥过些日子又要出海,我去菩萨面前烧香许愿,保佑你大哥他们平安回来。我一个人又不愿去,这才找弟妹来结伴同去的。”
几个人说笑了一阵,冯采臣骑驴,小娥和海烟共坐一辆轿车,去观音庙而来。 一路上山青水秀,碧草琼花,果然一幅好景致。冯采臣不由得心旷神怡。不知不觉,几个人就到了一条行人稀少的乡间小路。远远望去,小桥流水,景色更加优美。
正在这时,就见路旁的一个小柳树林里风驰电掣一般跑来几匹马,来到轿车前打着响鼻停下了。马上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手里头拿着短刀。其中的一个长着络腮的胡须的红脸大汉指着赶车的把式喝道:“赶车的,将轿车里的东西给老子留下,快!”接着又对冯采臣喝道:“还有你,将口袋里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冯采臣知道遇上了拦路抢劫的土匪,可自己身单力孤,只得哀求道:“几位爷儿,实不相瞒,车里头啥也没有,您就放我们过去吧!”
红脸汉子旁边的瘦高个儿骑着马走到了牛车前,一掀布帘,大声笑道:“大哥,该着咱哥几个儿今儿个走运,您猜怎么着?这里边猫着两个水水灵灵的漂亮娘们儿!”
红脸汉子一听来了精神,下了马,来到牛车前一掀布帘,只见蓬子里面果真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妇,这两个人早已吓得抱在一起,浑得哆嗦成一团。
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小娥和海烟被抢走,冯采臣正待讲理,被当即砍死。赶车的头上也被砍了一刀,不过没有死,拼着命地跑回申宅将二姨太太和冯采臣夫妇进香路遇强人,冯采臣拒理力争被砍死,二姨太太和冯夫人被强人抢走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叙说了一遍。申春河一听,当时就昏厥了过去,管家柳青林连忙蹲下身,一边掐着人中一边呼喊,好半天,申春河这才苏醒过来。
申春河醒来后,一面吩咐柳青林去衙门口报案,一面和弟弟申春兰快马加鞭赶赴案发现场。到那儿一看,海烟和小娥早就不知去向,冯采臣横尸当场,血溅满地,早已气绝身亡。申春河跪在冯采臣身边身是痛哭不已。
这时候,远远荡起一股烟尘,管家柳青林领着知县老爷,衙门里的捕快,仵作一干人等来到了现场。申春河一见知县老爷来了,扑通一下就跑在老爷的轿旁,痛哭流涕道:“大人,小民的好朋友冯采臣被强徒杀死,小民的姨太太和冯家弟妹被抢,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请老爷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呀!”
知县唐老爷和申春河是多年的朋友,虽无深交,却也互相敬慕,当下表态,一定要撒下大网,不使一个强徒露网。仵作验尸完毕,申春河自个儿掏腰包为冯采臣购置了一口上好的棺材盛殓起来,又亲自为冯采臣送到了一亩三分地。出殡那天,申春河是抚棺痛哭,围观的人们见申春河悲痛欲绝的样子,无一不翘起大拇指,暗自称赞申家大爷是个知情知义肝胆相照的好人。
尽管唐老爷当着申春河的面夸下海口,可这案子就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
九 柳管家夜遇悚惧事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十八年过去了。昔日的申家早已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康人家成为了一方首富。那真是丫环成群,使奴唤婢,在广宁地界,只要一提起申家大宅,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这天晚上,明月如钩,申家大宅的管家柳青林嘴里头哼着小曲《王大娘补缸》,乐颠颠地从“什”字街最有名的妓院“小红楼”里走出来。柳青林五十上下岁年纪,长得人高马大,此人面目和蔼,似笑非笑,总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福相,无论遇到什么事儿,碰到什么人,总能保持一种安然自若的心态,为申家处理了不少大事儿,因此,极得申家二位老爷的器重和信任。
在申家,柳青林可以当一半的家。不过,这柳青林有一个嗜好,就是好逛窑子。申家二位老爷感念柳青林为申家立下的汗马功劳,花了不少银子为柳青林说了三房美貌贤慧的夫人,可这柳青林还是常年四季地往窑子里头跑,大把大把的薪银流入了老鸨子的腰包。这不,柳青林又和一位新来的窑姐“眼儿媚”粘上了。
这不,今晚,柳青林又在“眼儿媚”那儿多喝了几杯,摸着“眼儿媚”春葱般的小手,柳青林的心都快醉了。柳青林喝罢了酒,借着酒劲又和“眼儿媚”风流快活了一番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夜已经很深了,大街上冷冷清清,整条街上看不到一个夜行人。不过,柳青林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他,他快后边的脚步声就快,他慢下来后边的脚步声就慢下来;不过,柳青林没有回头。因为他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走夜路的时候,无论听到身后有什么响动千万别回头。母亲告诉他,人身上有三盏灯,头顶一盏,一个肩膀各一盏,要是左右一回头,肩膀头上的两盏灯就会灭了,这样的话,就给了鬼魅以可乘之机;要是身体强壮阳气盛的便没什么紧要,要是阴气盛身子骨虚的,人不是有病就是遇害。
柳青林清清楚楚记得,母亲还告诉他,要是想看看身后有什么也可以,不过得来个大转身,这样,身上的三盏灯就不会熄灭。再者说了,鬼怕恶人,我柳青人只要把心安正,还怕什么鬼魅?柳青林想到这儿,就站在原地,身子来了个大转身,仔细一看,哪儿有什么异物?刚才发出的脚步声响是不远处一张被夜风吹动的烧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