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林不由哑然失笑,心里说,世人都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这世界上哪儿有什么鬼魅异类?柳青林依旧哼着那曲《王大娘补缸》往前走,心里头骂自个儿不是个东西,那三房夫人不知在家等得有多心焦呢!
正在这时,柳青林忽然觉得左肩膀上被人轻轻地给捏了一下,柳青林还未来得及害怕,就听耳边隐隐约约有人说道:“柳管家真好兴致呀!”
柳青林一下子就感到毛骨悚然,他站在原地四下里望了望,哪儿有什么人影?明明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怎么连个影子也没有?不过,柳青林必竟是柳青林,尽管他心里吓得缩成了一团,可嘴上却仍然显得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你是谁?是谁在跟我说话?哪儿位朋友,有什么事儿的话,请现身一见。”
他这么一说,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柳管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今天晚上无意间撞到了你,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儿,回去对你们老爷说,让他们小心点。十八年的恩恩怨怨,是该到了彻底结的时候了。”
冷汗从柳青林的额头密密麻麻地渗出,他甚至都能听得到对方在呼吸,触摸到对方的气息,可他就是看不到对方。难道,这世上真有鬼魅?柳青林虽说害怕到了极点,心里头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不能就这么回去,到时候两位老爷问起,他又该怎么说呢?他的身子虽说就像一只风中的风筝一样不住地颤抖,可嘴里头却依然问:“您能告诉我您是谁吗?您说的彻底了结到底采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
那声音隐隐说道:“好个柳青林,真不亏是个好管家!不过,我是谁我并不想告诉你,我想申家的老爷们会知道的。至于我采取一种什么样的了结方式,我可以完完全全地告诉你,那就是让他们以及他们的亲人一个个神秘地死去,直到申家完全灰飞烟灭!如果他们看到一个神秘的提灯人,他们家就会有一个人死去。哈哈哈……”
柳青林只觉黑暗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下后,这种声音就再也没在耳边出现过。
柳青林这回可害怕了,心里说,我的妈呀,这世界上还跟有鬼魅异类什么的存在呀,放开腿撒丫子跑回了家中。进屋的时候,柳青林已经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吓得差点儿都不会说话了,三个夫人见他气喘吁吁慌慌张张的样,就齐声问他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柳青林抓住大夫人的手指了指门外颤抖着声音说:“鬼,有鬼,我遇到鬼了呀!”说着话就钻到了被窝里,将头盖得严严实实……
十 后果前因终有报时
“什么,神秘的提灯人?”
第二天一大早,当柳青林将昨晚上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当着申家两位老爷这么一说,两位老爷当时神色就为之一变,异口同声地惊问道。
大爷申春河的脸当时就白了,自在自语道:“该来的终究会来的。”倒是二爷申春兰显得有些镇静,柳青林出去后,二爷申春兰不屑地说道:“大哥,何必这样慌张?咱们申家深宅大院,我倒要看看这东西如何进得来?”申春兰说着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申春河一人,这时就听对面有人说话:“大爷,二爷不信,我今晚上要叫你们看看,我究竟是谁?”
申春河抬眼一看,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申春河一个鱼跃,将墙上挂着的镇宅宝剑摘了下来,厉声道:“你是谁?有本事的亮出相来!”申春河这么说着,蓦地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夜晚。难道,是他?
就听空气中传来嘻嘻笑声:“我是谁你今晚上子时就知道了。把你手中的家伙放下,那东西耐何不了我。大爷,今儿晚上你可要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呀!我走了!”
申春河一听,这声音似乎很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这时他就觉身边有一股微风荡过,那微风中甚至似乎还挟带着一丝女人的香气。申春河心里说,难道,找他们哥俩寻仇的是一个玄冥之中的女人魂魄?他本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可今天听其言而不见其形的一幕,却让他着实胆寒惊心!
申春河是在极度的惶恐不安之中熬到晚上的。申春兰见大哥神色如此紧张,依然不屑一顾道:“大哥,这都啥时候了,我可不跟你在这儿瞎熬苦等了,我的瞌睡虫又上来了,我得回去休息去了。”申春兰前些日子刚刚娶了一房姨太太,早就耐不住姨太太的暖玉温香,径自回自个儿的房中和姨太太逗乐去了。申春河在心里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死到临头了尚不知道。
到了子时,申春河忽觉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掌,回头一看,哪儿有半个人影?心下大骇,颤声道:“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可否让我一见尊容?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就听那声音说道:“这个不难,我今晚上就是让你看看我是谁的。你让你左右的人都退下,特别是那个柳管家,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我只现身给你一个人。”
申春河忙喝退了服侍左右的家人,就听耳边传来细语:“大爷,你往院子当间一望,就看清楚我是谁了。”
申春河战战兢兢往当院仔细一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您猜怎么着?原来,院子当中突然间现出一个光圈,光圈里边竟然坐着一个长发披肩,白衣白裙的年轻女鬼!那女鬼长裙及地,双手抱膝,面朝外边,光圈里不见丝毫的影子,申春河只看见其背却看不清脸面。
申春河一想,恶鬼怕恶人,于是壮着胆子问:“你既现身于我,为何不让我见其脸面?”那女鬼听罢悠悠道:“好吧,你非要看,我只好让你看好了,不过,你可要看仔细了!”那女鬼转过头来,虽是光圈之中,申春河却看得清清楚楚,犹距咫尺,那女鬼双眼含泪,面色忧郁。申春河正要说话,那女鬼蓦地将脸掉了过去,倏然不见了。申春河大骇,原来女鬼竟是她? 过会儿再交待。忽听女鬼在耳边轻轻说道:“二爷不信,我今晚上就给他颜色看。我要让你们申家的人一个个变成和我一样的孤魂野鬼!哈哈哈……”
院子里顿时又恢复了漆黑和宁静。申春河仰望夜空,叹息道:“十八年了,难道她的魂魄未散?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了,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时,他想起了女鬼刚才说的那句话,跑到了后院二爷的住处。还未进屋,就见二爷新娶的姨太太美姝披头散发,赤身露体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有鬼,有鬼呀!”
申春河推开惊惶失措的美姝,进屋一看,申春兰仰面躺在床上,面色中带着惊恐,脖子上的血管似乎被利器割断,血流了满地,散发着血腥味儿,人已经断气了。申春河就在心里埋怨兄弟,为什么这么刚愎自用,现在丢了性命,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美姝这时已经胡乱找件衣裙裹在了身上,向申春河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申春兰从前院回来,新娶的姨太太美姝正在灯下等着他。美姝噘着小嘴儿嗔怪道:“干嘛这么晚了才回来,留下奴一个人在房里,你就不怕外人来占我的便宜?”申春兰就说:“都是大哥大惊小怪的,说今晚上有什么神秘的提灯人。要不然我早就过来陪你的。”接着就把申春河跟他说的事儿当着美姝叙利亚了一遍。美姝一听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世界是只见着活人享福受罪,从没见过鬼神现身。大哥一定是在痴人说梦吧!咱们还是早早安歇了吧!”两个人颠鸳倒凤了好一会儿,这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申春兰就觉得有人在他背上轻轻揉捏了一把。刚开始他还以为是美姝捏他呢,可工夫不大,就听有人在他耳边隐隐说道:“二爷,你不是不相信我今晚上会出现吗?那好吧,我这就现身让你一见。你睁眼看看窗子上有什么?”
这声音说得是清清楚楚,申春兰这才知道刚才捏自个儿的不是美姝,而是大哥说的今晚上现身的那个让他和大哥看看的那个神秘的提灯人。申春兰此时睡意全无,翻身朝着窗子一看,冷汗当时就下来了。只见窗根底下站着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白裙的女鬼!申春兰想闭上眼睛,忽听窗根下女鬼说话了:“你不是不信吗?现在我就想让你看个明白!”
申春兰一见,窗子上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女人面目来,大骇道:“是你?你不是十八年前就死了吗?”女鬼凄然笑道:“不错,我的身子是死了,可我的灵魂却没有死!现在你也明白我是谁了,你就先跟我走吧!”
睡在申春兰身边的美姝一见丈夫双眼直直地望着窗外,就问;“二爷,你在跟谁说话?”申春兰道:“一个神秘的女鬼,她来接我来了。”话音刚落,美姝就见从窗外闪进一道白光,申春兰脑袋一歪,就倒在床上了。美姝点上蜡烛一看,申春兰的脖子上不知被什么利器割了一下,鲜血像喷泉一般往外喷射出来。美姝吓得花容失色,连衣裙都没顾得穿好,赤着双脚就往外跑去。
听罢了美姝的叙说,管家柳青林道:“老爷,事到如今,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得想方设法防止那个神秘的女鬼再来光顾咱们申宅。”申春河叹息道:“女鬼明明是个虚无漂渺的鬼魂,我们一个凡夫俗子,又如之耐何?”柳青林附耳说道:“老爷,事已至此,咱们不如赌上一把。我听说衙门里的捕快月无血是个天眼开了的异人,能识阴阳,不如我们花重金来请他来对付那个神秘的提灯人和那个神秘的女鬼。”
申春河早就知道衙门里的捕快月无血是个威名远播能识阴阳两界的异人,他曾协助知县大人破过无数件神秘大案,现在,柳青林提起他,使他对申宅的生存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申宅的人一个个死在神秘的提灯人和那女鬼之手吧!想到这儿,吩咐柳青林即刻便去请月无血。柳青林走后,申春河的心里这才稍稍安静了一些,吩咐家人收拾好了申春兰的后事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思绪不由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申家兄弟和冯采臣从海外归来,走到半路,申春兰就对申春河道:“哥,冯采臣这小子真他娘走运,平白无故就发了这么大的财。我看不如如此这般。”申春兰接着就俯在申春河耳边耳语一番。申春河刚开始不同意,但后来一琢磨兄弟说的也有道理,也就同意了。原来,申春兰早在半路上就放出了信鸽,给辽河湾的强匪段飞龙写了一封密信。那伙抢劫的海贼就是段飞龙一伙。申家兄弟就是通过这样的卑鄙手段巧夺了冯采臣的银子。只不过申家兄弟将这事儿做的天衣无缝,后来又掏出一百两银子资助冯采臣开了私塾。冯采臣哪儿知道这些,还和申家兄弟称兄道弟呢!
两年后,冯采臣娶了风姿绰约的谢小娥,申春河是羡慕得不得了,申春兰见大哥如此看中谢小娥,就又献计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哥既然看上了冯家媳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不如如此这般。”申春河听了兄弟这么一说,这才心花怒放。他表面上让二姨太太假意和冯采臣夫妇去进香,暗地里却买通了段飞龙一伙,在进香的路上作了手脚。小娥被抢,知道真相后,撞墙而死。
聪明的读者一看就明白,那女鬼就是十八年前触墙而亡至今阴魂不散的谢小娥。柳青林刚走,申春河就听耳边有声音传来道:“申爷,我来了。”
申春河走到院内抬眼一看,只见空中一盏灯笼由远而近,转眼间便到了院子的天井上空。申春河心中大骇,抬头观看,灯笼是白色的灯罩,里面的烛光隐隐约约,提灯的人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只看清楚是个人形的轮廓,却看不清面貌,就好像迷雾中人。
申春河道:“能否让我见见您的真实面貌吗?”
提灯人道:“当然可以。”
就见灯笼一晃,现出一位身着白衣,长相英俊的少年郎。
提灯人道:“申爷,实话对你说,我本是夜游之神,查人间之善恶。念你救了辽水女神,心地良慈,再加之受辽水女神所托,故想法设法前来帮你。因你财运不旺,须找一个财运旺相心地良善之人助你发达。经过我和女神的明查暗访,选定了秀才冯采臣。那银匠秀才冯采臣是财相极旺之人,恰巧女神之夫被打断了一只胳臂,女神便为丈夫去打臂箍,那冯采臣虽然贫寒,却见利不动,乃是心地高尚之人。我也化颠僧相试,果然如此,故此让他和你结伴出海。
“我们的本意是,让你沾他的财气,发笔走货财,让他借你的船去海外,觅得鼍龙壳,以还当年银箍之情。没想到你兄弟二人贪得无厌,设下毒计独占了海外之财。女神感念冯采臣的人品,故又幻化,让冯采臣觅了一门好亲。可你竟然看上了小娥。你可知小娥何人?她本是女神之女呀!为从母意,也感念冯采臣之人品,竟不顾仙界禁令,脱胎换魂,成为寻常之人嫁给冯采臣为妻。谁想你兄弟竟然人面兽心!夫妇二人屈死,阴魂不散,我岂能不助二人报仇雪恨?故此让柳青林先行传话给你。没想到小娥报仇心切,先行显身,杀了二爷。现在,这对苦命的夫妻就站在我身后,你可一看。”
夜游神一晃灯笼,浑纯迷茫之中,申春河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冯采臣和哀怨忧郁的谢小娥。又一晃,二人不见了。
这时,申春河就听夜游神说道:“申春河,本来我是想让你多活些日子的,没想到你竟然找衙门里的捕快来对付我。也罢,让他们查去吧!不过,还是先让你先闭上你这张嘴吧!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要想谁人不知晓,除非自己莫为之;入地三尺有神灵,天地早晚有公断!”
申春河刚想说话,就觉对面拂来一股浓郁的香气,脑子里“嗡—”地一声轰然炸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柳青林领着月无血赶到的时候,平时里精明睿智的申宅大爷申春河竟成了一个咿咿呀呀吐字不清的疯子了。
半年后的一个冬日,申春河竟然吊死在闾门外边的一棵歪脖柳上了,等人们发现的时候,裤裆里的屎尿已经被结成了一个黄蜡蜡的冰块。知情的家人来福知道,那歪脖柳下当年是埋谢小娥的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