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也挺喜欢和简小姐做朋友。那么他是在说:不会疏离,不会很冰冷吧。简仪油然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晚上,寺院里香客散去,只有他们与另外一行同样留宿的香客。几个人在偏院凑成一堆聊天,也算是认识了。
这几个人中,两男三女,都大概是二十五之上三十五之下的年龄。问了才知道,几人是为了不久后农历十九的菩萨诞日而来。
静安寺已在A市立了几百年之久,即使修葺过,翻新过,也还是掩盖不了那佛味。他们又虔心信佛,便在十九前赶来,吃斋诵佛抄录经文。
山顶偏冷,夜里温度更是低下。为了不影响寺内僧人生息,几人在寺庙外的一小片空地生了个小火堆。
其中一个男人用拾来的树枝拱了拱火堆,指了指身边一位含笑的女人介绍:“这是我内人,然后这是我表妹。”手又指了指另外两个男女,“他们两个也是一对。我们几个每次都是一起来的。”
严珩点点头,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和那五个人一一握手。每过一个人,便轻轻颔首,说一声你好。
那男人又朝严枳面上看去,仰了下头:“这是你妹妹吧?眉眼有点像看得出来。”他又朝简仪看去,看她坐在严珩身侧,潜意识将她当做是严珩的妻子:“这位是你的妻子吧?长得很是漂亮。”
暖暖的火堆烤得简仪面上有些发热,连带着脑子也反应得慢了一拍。听到那男人的话,简仪着实吓了一跳。
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啊。要是严珩因此对她心生厌恶了怎么办?她可不是好不容易听他说出那句“也挺喜欢做朋友的”啊。
当即,她摆了摆手,急急出口:“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们并不是那关系的。”
她看向身侧的严珩,他也点了点头:“怪我刚才没有介绍清楚。”火光衬得他的脸忽明忽灭,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上次急刹车的时候,他也是说怪他。。
反倒是严枳摇了摇手中的树枝,脸上有笑,好玩地看着二人。
那个发话的男人脸上有尴尬之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我还以为。。可你们长得还挺有夫妻相的。”
简仪:“。。”哥,咱们能不说话吗?
瞥了一眼严珩,见他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她朝那男人“呵呵”笑了一下,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虽然刚才这话说得她心惊胆战,但是她得承认,她听了之后,心里美滋滋的。
山里本就寂静无人烟,四处都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实,僧侣也休息得早,只剩下守夜的年轻僧人提灯巡视。
看到他们,他单手放于身前行了个礼,让他们早些入眠。
他们这才各自回到禅房睡下。
简仪和严枳一个房间,严珩一人睡在她们隔壁。
简仪躺在床上,想着房间内的布置,床都是靠墙而设。她现在和他就隔着一道墙卧眠。她睡在里边,手摩挲上那道墙,样子像是在抚摸心爱的东西,很柔和。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心里微波荡漾。
一夜无梦。
——
第二天,天色还将亮未亮,简仪已经是醒来了。
可能没有那么早睡过,所以她醒的格外早。从镂空雕花门处透过的光来看,此时不过五点多光景。整个寺庙静悄悄的,只有山林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啼。
严枳还在睡,背对着她。简仪小心地起身穿了衣服,挤了牙膏,又拿了牙杯毛巾蹑手蹑脚出门。
院里有一条引自山上的山泉水,用劈开的竹子做桥梁引流到寺庙里。
她伸手接了点水试试温度,凉的很,但是带着沁人心脾的舒服。天然去雕琢的东西让人舒适。
将毛巾挂在肩膀上,她退到一边,蹲着刷牙。样子称不上雅观,她却不自觉,眼珠子打量着寺庙,嘴里哼着歌,身子还一动一动。
牙还没有刷完,就听见有窸窸窣窣脚踩枯叶的声音传来。
周围太安静,这点声音被放大。简仪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望去。
严珩刚爬山回来,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外套被斜斜放在手肘处。
简仪想制止住自己这像痞子流氓一样的行为,但是脑子中念想有过,行动没来得及跟上,就蹲在那里,嘴角还有泡沫,傻看着严珩。
严珩也惊了一下,停了脚步看到她这样嘴巴动了动,最终挤出三个字:“起来了?”
“。。”
她能说这蹲在地上,毛巾挂肩膀上,嘴角有牙膏沫的二货不是她吗?
泪奔。
但也就一瞬,她就反应过来了,赶忙漱了口,将毛巾沾湿,抹了把脸后回答:“是啊,你去跑步了?”
说完又后悔了,这里是山,哪里来的场地给你跑步。
“不是,去爬山了。绕过寺庙还有一座山,我去看了看。”严珩又道,“严枳还在睡?”
话题落到严枳身上,简仪松了一口气:“是啊,我还以为你也还没起呢。”也说了是她以为,所以她才。。被他发现了这么癫痫的一面。
一方面,严珩面上是淡淡笑容:“叫她起来吧,山间清晨很舒服。”
其实,他挺爱笑的,也有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她心里将他位置摆的过高,把他的一点不开心都放大了。他应当是春风兼玉般的人,别接触他底线就可。
——
三人用完早膳,被昨晚那个年轻僧人引到了另一处小殿内。殿内摆了十几张桌椅,每桌上文房四宝具备,空气中有墨香味。他们来到时,已有香客在此抄诵经文,见到又有人来,抬头对他们礼貌笑笑后又低头认真抄经文。
其中不乏那五人。同他们淡淡打了招呼之后,也坐下来开始抄写经文。
简仪面前是本《金刚般若波罗密经》,她大体看了一遍内容,就提起毛笔着墨抄写了。
严珩坐在她的斜对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整个背,还有他挽起衣袖露出的一小节小臂。
小臂的线条因他握笔书写的动作更加明显,她想到他有力的字迹,心无旁骛的模样,脸开始发烫。
在这佛门重地想这些太失礼了。
重新摆正心态,她也认真起来,神情专注,嘴里默念着经文,手里一笔一划抄写经文。
坐在她左边的严枳轻声唤严珩:“哥,我去打个电话,等一下就回来。”
无奈严珩太过专注,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干脆抬身向前扯了扯他的衣服。严珩这才转过身看她,眼中有询问的眼神。
严枳又说了一遍,他听清后点头让她快点回来。转身瞬间,眼睛自然落在视线范围之内的简仪身上。
她低头抄写经文,背脊却挺直。握毛笔的姿势很熟练。十有八九是简老先生对她的作用。
时间悄无声息过去,严珩率先放下笔,恭敬地把经文递给一位长须大师。
简仪也差不多完成,放下笔笑容灿烂一并递给了大师。
严珩站在她后面,简仪其实挺希望他可以看到自己清秀的毛笔字。自己有一点好,都想让他知道。
严珩却是皱了皱眉,将简仪不动声色地拉倒一边。这边有幢幡遮掩,没人注意到他们。
简仪竭力平稳自己发出的声音:“怎么了?”他握着自己的胳膊的手太有存在感,简仪没法子淡定。
严珩斟酌了一番,才开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严枳找过来再说。别出来。”
简仪还纳闷怎么了,他已经抬步朝严枳走过去。
心中疑惑,她还是依言没走动,站在那里看严珩和严枳。
不知道严珩跟严枳说了什么,严枳朝她的方向望来,明媚的脸上愣了愣。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严枳听完了严珩说的话点点头,走了过来。
简仪对上她的视线,表示不解。
她直接绕到了简仪身后看了看,又走到她面前,表情挺纠结:“天,简仪,你裤子真的红了。”
“啊?”她还没有转过弯来。
“你来那个了啊,你自己不知道吗?刚才我哥看到了,把你拉到这里说让我来看看。”
简仪如雷劈中,嘴巴张大。难怪刚才他一脸严肃地把自己拉倒这里,还嘱咐自己不要走动。自己的窘迫全被他看到了!
她今天穿的是条浅色的铅笔裤,贴身的啊。那不是更加明显了吗?倘若刚才严珩没有发现,那她现在在众人面前不是。。
想到这里,她脸色更难看。严珩还在外头等着二人,她有些想哭——可是,偏偏这种事情让他看到。。
“你有带卫生棉吗?”严枳轻声问她。
她摇摇头,带了哭腔:“没有,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啊。”
收拾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严枳也皱皱眉,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你等一下,我想个办法让你先回房间。”
“嗯。”简仪现在欲哭无泪,只能等她的救急。
然后她就看到她跑到严珩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严珩俯身俯身听着。紧接着,严珩百年淡然的脸上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最后,他微抿了抿唇,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严枳。
他不会是想用他自己的外套。。
果不其然,严枳跑到自己跟前拿着那外套就系在了自己腰上。
简仪一直担心地看着严珩。他脱了外套给她,现在只穿着一件灰色薄毛衣。简仪心中越发愧疚。
“好了,走吧,先回房间再说。”严枳牵着她的手,绕过长长的黄色幢幡回到严珩身边。
严珩已经恢复云淡风轻的神色,走在前头。
简仪跟在身后却不是一般的纠结。
绕来绕去,到了去禅房的小径,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三人。
严枳又有电话,这会儿在他们后头接电话。
他们两个人并肩走在一起,没人说话。
简仪因为心中有事情,那感觉如鲠在喉很不好受。
终于,她受不了心中的扭捏,站定,拉住了严珩的衣袖一角。
“不好意思,给你添乱了。”声音低低,满是歉意。
严珩听出她隐约的哭腔,不得不说他有点怔怔。他与女人相处不多,更没有遇过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会给简仪带来多大的抱歉和难受。现在眼前的简仪一脸的内疚,他反而束手无措。
末了,他放低了声音,嗓音醇厚。
“不会,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抱歉的。”简仪低着头听他说这话,心中异样。又听到他说,“你是女人,总会有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添乱什么的,并没有。”
你是女人,总会有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添乱什么的,并没有。
简仪毫无预兆被这句话支离。
她觉得喉咙有东西堵着,发不出话,眼眶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