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醒来,便是看见壁顶的星河,在黑暗中缓缓流淌,闪烁着微光。
我这是又回到地狱了。
我看着壁顶神游半晌,将一些思绪理清了,才缓缓起身。
屋子里并没有人。我冷笑,他们怕是早在门外侯着了。
毕竟是要‘无微不至’不是?
——也就那么些时候,他们便是把这屋子的床给换成了千工拔步,明明先前这屋子里是没有这个的,这是料定了我会留下了,仿着当笑殿来了这么一套。
我下了拔步床,拿起架上托着的黑底殷红滚边的薄氅,披在了身上殷红广袖单袍的外头。
推开门,不出所料。
正是先前的那黑袍男子。
“阎王爷,可算是醒了,还真是让昼尽好等。”他双手抱臂,话语微讽。
我未接他的话,兀自往前走去。略长的薄氅铺开在玄黑的地上,在走动间隐隐约约。
依旧是与先前一般的,仿佛是丧失了五感般的死寂黑暗,只不过,这次,没有人给我领路。
在走出黑暗的同时,我也看到了地府那几个人。
“大人,可是想好了?”伯约微笑着问道。他这次没再穿西装,而是一身宽袖青袍,古银纹滚边,那纹路繁复诡秘,似是什么年久的文字。
我未答,又看向其他的人,他们皆是一身古银纹滚边的宽袖袍子,只是颜色略有不同罢了。整齐划一的像是要进行重大的仪式
“你都如此笃定了,何须再问。”我漠然道。
确实是重大的仪式,新任阎王上任。
伯约也知道自己占了巧,只是笑而不语。
“先前你是做了手脚罢。”我问的是先前在江泊哪儿的事情。
我每次都是附身他人,或生,或是死。因此是不可能有相同的样貌的。而,我时隔多年回去,兴许江泊能认出,但琼羡一眼便是认出了我,那便是有些蹊跷了,我也注意了一下,那样貌是一摸一样的,这便是有蹊跷了,要知在那边的我,可是个已死之人。
如此,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地府做了手脚。
“还望大人理解。”伯约这算是承认了。
我看着他,不言。他也依旧笑着,只是避开了我的眼。
半晌,“走罢。”
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愣神。
“算计了这么多,不就为了这些事么,还愣着做什么。”我催促道。
伯约才反应过来,走在前面带路。
“多谢。”他低声道。
“无须,这是交易。”我垂眼道。
我这算是答应接受阎王职位了,但同样的,他也得让我回延盛。
让我回延盛,最后……送江泊一程。
仪式要在先前我刚来地府的那片乱石之地举行,而我要从地府大殿这过去。
“一会到了龙命珠一环莫要逞强,那龙命珠随你,你强它便强,莫要强撑,慢些无妨,耗着便是,那样总是能给磨下来的。”伯约一边走着,一边跟我说着一会仪式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漫不经心的点头,快步行至大殿门前,略略用力,将殿门打开。
玄黑透红的百级的石阶延绵而下,而两边跪满了穿着昏黄衣装的众鬼,与那石阶一同延绵,黑红与昏黄的纠葛,如同无始无终的停歇忘川河。
踩着长长的石阶拾级而下,伯约几人跟在我的身后,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亦步亦趋。
石阶终了,踏上一五尺见方的古朴刻纹石板,四个鬼卒走来,边角各一,将石板抬起。
我稳稳的站在上面,腰挺得笔直,薄氅微垂,略微颔首。
而伯约四人凭空踏起,依旧是跟在我三尺之后。
鬼卒一步一步,整齐划一而稳健的走过大殿,走过停歇忘川,走过奈何。
而我,垂眼看着行过之地,众鬼跪拜,以头抵地,唱着难懂的冗长鸣呼。
终到乱石之地,鬼卒将石板放下,而我走下石板,黑红薄氅覆地,笔直地向着那最中心的柱走去。
一步步踏空而起,站到石柱顶端的中心。
此时的石柱还是先前的模样,刻纹古拙。
而那片奇异的天空却是看不到了,远远地望去,便就是地府众态,遥遥的对望地府大殿。
殿顶石塑盘龙口中衔着的黑金龙命珠闪烁着灼眼的光亮。
“今我地府,端迎我王。”伯约站在我的身后,双手交叠,青色宽袖相合,长而沉的仪词从他口中念出,仿佛还带着波纹般远远传开,传至整个地府。
“召——”黑袍的昼尽一步踏出,朝着盘龙遥唱。
龙命珠从盘龙口中划过半个地府浮空掠来,被昼尽凭空托着,悬于我的头顶,浮转着散着光粒,飘在扩开到整个地府。
而盘龙同时缓缓睁开眼,金瞳昭昭,龙身上的石面剥落,露出黑金的锋锐龙鳞。
黑龙冲天而起,浑厚的长啸声与伯约念出的仪词相叠,一时间竟是狂风大作,吹的我广袖鼓风而起,袍角大氅乘风猎猎。
“昔歇忘川,而此奔腾。”
停歇的忘川河时隔数百年再次翻涌河水,拍打河畔,汩汩流淌。
“荒芜奈何,而此盛威。”
笼罩着奈何桥一域的重雾纷纷散去,彼岸花开的嫣红盛丽。
“众数煞魂,而此得洗。”
重煞气环绕而不得转世的魂魄高呼一拜。
“谢恩——”
黑龙在石柱前停了下来,硕大的金瞳直勾勾的摄着我,眸光明灭。
我分毫不动,抬眉,伸手凭空微压。
我头顶龙命珠光亮一闪,而黑龙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压迫一般,开始挣扎长啸。
我只略略一笑,毫不犹豫将手利落地按了个彻底,龙命珠光亮大作,瞬间将金瞳的光亮盖去。
黑龙终于停止了挣扎,低下龙首。
我收回手,踏上龙首。
手略略一抬,“终——”
黑龙长啸,带着我疾驰云霄,龙命珠哗然碎裂,变为一方石印落到我的手中。
“领归——”
仪式完成。
黑龙渐渐透明,徒留长啸悠悠,我待在那里看着手中的石印,伯约细声提醒道:“接下来是去阎王殿,让众鬼跪拜。”
“我不喜欢繁琐,现在已经领归了,就这样罢,让大家撤了。”
“但新任阎王若少了此步,恐怕难以立威!”
我莞尔,“无需这些,若单靠此立威,我这阎王不要也罢。”我回头看向伯约,他微微屈身以表谦卑,但他那态度怕是若我不答应,他就僵持在那了。
“怎么,”我望着他一会,“你怕甚?”
“我……”伯约一愣,复又是苦笑。
“现如今,既我当了这个阎王,自然会担起身上的责任。”
“……是。”
这一次阎王上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众鬼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见领头的那两人进了阎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