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紫苏听老陶说起她的身世,老陶又找过紫苏一次,紫苏推说身上不舒服,没有和他深说。这次,她主动来找老陶,告诉他,她想起十四岁那年有个男人到韶音坊找她,说是陶家的一个故人,路过金陵特意来探望紫苏。
老陶心里一动,问道:“那人什么模样?”紫苏思忖片刻:“穿着很普通,面皮白净,像是读书人,说的是官话,听不出他的籍贯。他说和我父亲是故友,交情深厚,听说我家里蒙难,便来寻我,问我愿不愿跟他走。我那时被贬入贱籍还不满三年,官司和教头都不许我赎身,因此那人在金陵盘亘了几日之后也就走了,从此再没见过。”紫苏说起陶家,还是以自家相称。
她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表情也很正常,老陶就没有起疑,追问了些细节,紫苏一一作答,皆是天衣无缝。老陶心想,这人必定是受了陶氏夫妇所托,将中山王印信的秘密告诉紫苏,因中山王叛乱一事陶家受了牵连,众人都陷在牢狱之中,眼看着紫苏流落韶音坊,他们也无能为力。
“他和你说起什么没有?比如他来金陵前住在什么地方,或是将来你去什么地方找他?”老陶的眼神中透着少有的精光。紫苏暗中观察他,见他神色间动容,却故意装作轻松,就猜到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于是道:“他说他从洛阳来,本想把我带回去,谁知官司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只好委屈我再在韶音坊呆几年。他急着要去河间府,不能在金陵久留。”
“你怎么相信他就是你养父母的朋友呢?”老陶忽然问。紫苏愣了一愣,才道:“我家里的情况,他都能说上来,还有我父亲当年送给他的一个玉狮子镇纸,他拿给我看,我曾在父亲书房见过,所以是认得的。”
老陶点点头,像是在思索。紫苏走到石室外看看日头,知道时辰不早,宇文逸风该回府了,也就没有再和老陶多说,和他道别后离开了石室。走了没几步,迎面遇上宇文长风,宇文长风非常意外,她怎么会从剑庐的方向过来?府里除了宇文松和他,一般是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
紫苏向宇文长风拜了拜,叫了声二公子,宇文长风回了个礼,让路给她。她走远后,老陶看到宇文长风,招呼他:“二公子,王爷等候多时了。”宇文长风跟着他走进剑庐里的密室。
剑庐里,老陶向宇文松回报了和紫苏谈话的细节,宇文长风一直站在旁边听着,越听越心惊,紫苏的真实身世原来这样曲折,和他之前料想的不错,这一切都是他父亲一手安排的。
宇文松负手而立,问老陶:“依你看,她的话可信吗?”老陶如实道:“小人觉得可信。那中山靖王墓在满城,离河间府不远。如果小人没有猜错,这个来金陵寻访小夫人的人正是中山王府当年派去满城的守陵人之一,事变之后,他们退避到河间府,但一直也没有离开陵墓多远。那印信多半藏在河间府。”
宇文松微微颔首,看了宇文长风一眼,目光锐利,问:“长风,为父找你过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想必你也能猜到,紫苏的身世大有蹊跷,为父同意逸风娶她进府,是有一番思量。”宇文长风点了点头,告诉宇文松,他和宇文逸风商量过这件事。老陶见他父子有要事相谈,知趣的退了出去。
宇文松见密室门关上,才对宇文长风道:“为父和你姐姐也说过这件事。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北方各族蠢蠢欲动,兵驻洛阳,对我朝虎视眈眈,朝廷势必要派兵北伐。”宇文长风颇为赞同的嗯了一声。“这些年司马氏一族挥霍无度,国库早已虚悬多时,若是派兵北伐,粮草和军饷都是大问题,因此,为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宇文松叹息了一声。
听他说出这番话,宇文长风才道:“父王,您想过没有,紫苏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她会怎么想?只怕三弟心里也不会好受。”宇文松瞧了儿子一眼,峻然道:“等我们找到印信,开启了靖王墓,取得宝藏出师北伐,她怎么想有什么要紧。是一个妇人重要还是国家社稷重要?长风,男人是要做大事的,做大事的人必须懂得取舍。”宇文长风心里一怔,没有说话。
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重了,宇文松缓了缓语气,又道:“你母亲之前劝说你纳妾,你考虑好了没有?”“我不纳妾。”宇文长风答道。
宇文松当然知道儿子的脾气,也知道这件事必然有溪月在背后出主意,微有些笑意:“溪月那小丫头是挺有趣,为父也很喜欢她,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但说到将来正位王府、当王妃还是欠缺了度量。男人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她若是连你身边多个妾室都容不下,将来如何料理王府内外事务?”
见儿子没有答话,宇文松拍了怕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为父准备过两年就传位给你,和你母亲、姨娘们享几年清福。为将来考虑,你一直没有儿子的话,就只能从你大哥或者三弟的儿子里过继一个继承人了。这样的局面,我想你和你母亲都不愿看到。”
“我跟母亲说过了,以三年为限。”面对父亲的句句紧逼,宇文长风只得和他如实说出自己和长公主的约定。他太了解父亲宇文松这个人了,虽然表面上不动神色,和颜悦色,但如果他做了什么决定,是任何人都不容置喙的。父亲和母亲不同,母亲虽然严厉,却不像父亲这般决绝,在母亲那里还可以商量,在父亲这里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