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还有些懒洋洋。远目望去,天空湛蓝,树林葱郁,闲云朵朵,鸟鸣声声。路边的草丛似乎还留着露水的味道,一切美得不像人间。
风过树梢,金色斑点跟着追逐打闹。杨一池踩着树叶间隙撒下的光斑慢慢走着,感受着风从远处吹来,穿过树梢,又轻轻拂过自己的脸庞。
趟过草丛的时候,草叶上的露水便扫到敞露在外的小腿上,清清凉凉。他眉目低敛,似是面无表情,却又仿佛心事满腹。
离家多年,回到乡里,竟觉得家乡似异乡,人还是那些人,山野依旧,人心却还是忍不住彷徨。幸好,该背的、该负的东西都还在。依礼法认真去完成便可,不至于手足无措。每个人大概都是爱自己家乡的吧,只是,留下来的都冠冕堂皇,远走他乡的,总是各有思量。
在林间小道兜兜转转,直走到树林深处,一座矮山山腰,拨开挡路的浓绿蔓藤,就能看到一间不起眼的砖瓦民房。屋檐底灰败的房梁上图案依稀,却也看不清图案原来的模样。久经岁月的褐色木门,也早已退成颓唐的灰白。
这祠堂,与记忆里一模一样,除了再也没有,当年所剩无几的挣扎。据说,当年祠堂是在镇上边的,石木结构的,屋顶有瑞兽石像镇守,房梁是雕梁画栋。后来,世事变迁,当地经过几次地震,祠堂一再坍塌之后,祖父辈的便把祠堂移到了这里,建成了砖瓦房。再后来,不出几年,竟沦落到这般模样。
这是,一场信仰的消亡。
此刻,祠堂的木门正开着,屋里只有光瓦投下的光,杨一池站在明媚的朝阳里,只看到屋里的人影影绰绰,平白添了几分诡异。
看了看脚下的拖鞋,想当年,这般不庄重,想必也是进不了祠堂的。今时不同往日,他轻叹了一口气,走进屋里打起招呼,“各位叔伯婶娘好。”又步伐平稳径直往屋里的窗口走去,“屋里人多,开窗透透气,对身体比较好。”
窗子打开,阳光便从窗口照进屋里,杨一池转过身,看着大厅中央坐着的一堆人。端坐在上首的是一位穿着深褐色布衣年逾古稀的老人,正在闭目养神。其余几个都是中年男女,其中一个轻轻哼了一声。
杨一池走到茶水托盘旁边,拿起茶壶,不管杯里有无茶水,给每个长辈的茶杯都斟了一遍,边挨个斟茶边慢悠悠地说话。
“今天我先过来,央妹妹还在招待来客。这么多年下来,央妹妹是个什么孩子,大家都清楚。她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这次的事情她做得不够好,但以她的年纪来说,也确实是难为她了。都是乡里的孩子,还望各位叔伯婶娘看在她故去的父母面上,饶她一回。”
都说乡音难改,幸好是没改,虽然有些词说着拗口,但听的人似乎都没发觉。杨一池一番话说完,把茶壶稳稳地放回了托盘。
在坐的虽然还有人低声哼哼唧唧,不过主位上的长老依然闭目养神,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长老没发话,大家也就只能先罢了。说起来,梁央父母也是为了族里,才早早去了。
剩下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梁央,偏又入得长老的眼,又偏偏,她就有那个命,多番折腾都没被折腾死,居然就还能出师了。
天资高也罢,偏偏还是个不消停的,从小到大没少惹祸。长大了更是不得了,这不,接个人都闹出一堆事。祠堂里还躺着一个折了腿的,那边据说还跟着俩摄了魂的,这还不止,其中一个还是已经在邻县泡了好久的记者。本来族里就已经每况日下,这时候招来外人对族里的兴趣,妥妥就是找死。
丁鸣警惕地看着梁央意味不明的笑,呼救未遂的激动融进脉搏,响得跟有人在胸腔擂鼓似得。游鉴见丁鸣手都开始抖了,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攥紧,赶忙往前跨了一步,把丁鸣挡在身后,皱眉看着梁央变得似笑非笑的脸,“有事说事。”
这时,丁煜飞终于洗完了几个碗,一脸求知欲地站到梁央旁边,“怎么了?怎么了?”
梁央看向他,眉眼弯弯,“没事,带你们逛逛吧。”丁煜飞鸡啄米似地点头,眼里放光,“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去央央经常玩的地方转转了。”
门外,依然烟雾缭绕,丁煜飞跟在梁央身边,叽叽喳喳个没完。丁鸣和游鉴远远地跟在后面,游鉴低声问丁鸣,“为什么那么怕那个女孩子?”
丁鸣默默地走着,怕又迷路,不敢离梁央太远。听到游鉴问话,低头走路,假装没听到。暗叹一口气,心说,我怕她放虫咬死傻乎乎的你俩,你信嘛?
福至心灵地,丁鸣忽然反应过来,那梁央似乎从未对自己下手做点什么,虽然游鉴都已经开始二次失忆了,丁煜飞看着也不太正常。游鉴牵扯的事情太多,丁煜飞纯属他自己上赶着作死作的。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自己不掺合,就可以没事?那兵哥哥的态度奇怪的很,他知不知情?按理来说,如果事情严重,兵哥哥不该是那个态度,不该那么冷血。莫非这是一场闹剧?
一开始这么想,丁鸣就觉得,不会吧?想到一路的提心吊胆,心想要真是闹剧,绝对要把梁央也虐一顿!
游鉴见丁鸣脸色变了又变,抬起手掌放到了丁鸣额头,“怎么了?不舒服?”丁鸣:……拨开游鉴的手,开始鄙视自己,承压能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差,这才到哪,就已经开始幻想了。
山路凹凸不平,一开始丁鸣还有闲情看看淡淡烟雾外的晨光,听听鸟语什么的。待太阳照到身上,温度逐步攀升之后,丁鸣走得就越来越没有没耐心了。
正准备质问梁央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丁煜飞回头向她招了招手,“啊央说前面就是了。”
丁鸣白了他一眼,无视叛徒!就算是亲弟弟也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