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百密一疏,杨度早就看透了蔡锷这个老同学的把戏,料定蔡松坡会因为《二十一条》而有所行动,在杨度的策划下,合约早就签订好,并由日本大使带着合约书从总统府的另一道门走了。等到后半夜,别说是人,就连一只苍蝇都没有从总统府内出来,蔡松坡也隐约觉得事态不对,立马让其他几人撤退。撤退之前,以防万一,蔡松坡又把要调换的合约书拿到了自己手中。几人刚要撤退,远处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糟了,蔡松坡心底升起一股不安,果然,段祺瑞带着一批手持枪械的士兵赶来。
一看是一身长衫的蔡松坡,段祺瑞踱步来到蔡松坡身旁。“蔡将军,大半夜的,跑来总统府干什么?”
“散步!”
“哼!”段祺瑞冷笑一声。“骗谁啊。”转头立马喝声命令:“包围总统府,所有嫌疑人,都给我搜身、带走。”
“慢着!”蔡松坡阻止道。“段将军,这总统府门口规定不准散步吗?”
“是没有规定,可我接到消息,今天晚上有革命党人会在总统府附近闹事,为了大总统的安全,我不得不怀疑蔡将军来这儿不仅仅是散步?”段祺瑞一看是蔡锷,心里就明白了一半。指了指站在蔡锷身后的几个“闲杂人等”,问道:“这些人也是跟你一起散步的?”
只见几个革命党人不服搜身,被段祺瑞手下的士兵殴打,蔡松坡的脑中快速地运转,如何救人。“这几位都是我去云吉班里的朋友,大家一块散个步,有什么不对吗?”还好已经撤退了十多个革命党人,否则一票人跟着自己“散步”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哼,全部给我搜身。”一听这话里就破绽百出,段祺瑞一声令下,就对几人搜身,眼看就要搜到自己,蔡松坡下意识抬手护着藏在长衫里的那个“假合约书”。
搜查完了所有人,几个士兵似乎还是有几分忌惮蔡锷的身份,只好请示段祺瑞。
“蔡将军,我段某向来做事,都是一视同仁,我也不能对你就有特权。”看了一眼蔡松坡,段祺瑞命令手底下的人搜身。
手下的士兵向蔡松坡行了个军礼,准备搜身,不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
嘎吱一声,汽车在总统府不远处停下了,车门推开,蔡松坡一看,竟然是小凤仙,蔡松坡的心里一下子就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到这里?
只见小凤仙疾步来到两人身边时,见到他的瞬间,只是望了他一眼,又立马转开了头,转身走向段祺瑞,由于有一段距离,他没听清楚两人说什么,唯恐段祺瑞为难小凤仙,他想过去,可惜被段祺瑞的手下拦住了。不一会儿,段祺瑞就跟着小凤仙走到了更远的地方,两人在一棵树下停住了,蔡松坡只能透过月光模糊地看到两人正在交谈,小凤仙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拿了出来,他隐约看到段祺瑞的神色变了,方才趾高气扬的神情变得谦和有礼。随后,小凤仙又朝他走过来,也只是轻轻点点头,两人仍旧没有交谈,她又上了车,离开了,透过微弱的月光,蔡松坡看到了那辆车后面的车牌,统计局的车?
不一会儿,段祺瑞走了过来,对着几个手下吩咐道:“把蔡将军放了,今天是一场误会,蔡将军是大总统派来抓叛党的。”其实,段祺瑞对袁世凯称帝本来也是有诸多不满,对于《二十一条》更是让他觉得袁世凯在葬送中国的未来,今天要不是杨度派他来,他根本不想抓什么革命党人。
“是!”几个手下被段祺瑞这么一喊,也懵了,不是说革命党人就在总统府吗?怎么无凭无据地抓了个蔡锷,现在又无凭无据地放了人。
别说蔡松坡一下子觉得绕到了云里雾里,就连小凤仙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度会让她去救蔡松坡。当时杨度那句,“找你救你的大将军”,她就揣测蔡松坡的计划已经被杨度看穿了,她满脸焦急早已暴露在杨度面前,正当她脑海中思考着如何拖延时间,让蔡松坡的计划顺利完成之时,杨度又问了一句:“你爹朱承海二十年前是不是帮过一个姓段的男人?”,当时她还未出生,自然也不清楚,只依稀记得,她爹告诉过家里人。当年朱承海时任满族八旗武官的时候,有恩于一个姓段的年轻男子,那名男子承诺朱承海,有朝一日,只要朱家有任何难处,拿出象征家族的玉佩,他定当竭尽全力帮忙。正当小凤仙为此惊讶之时,杨度又告诉她,那姓段的男人就是段祺瑞,接下来的事情就如杨度预料的那样。可是,这杨度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世?,蔡松坡是绝对不会告诉杨度的,小凤仙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第二天下午,蔡松坡从经界局出来,就来到了云吉班,这是蔡回到云吉班的第一句问话。
“你走后不久,杨局长来找过我。”想也知道蔡松坡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回来找自己问个清楚,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杨度到底是何居心,他支持袁世凯称帝,又反过来“救”蔡松坡。她将大致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是他让我救的你。”
其实,汽车在开往总统府的路上,小凤仙也一路狐疑,没有太大的把握觉得段祺瑞就是当年那个姓段的男子。可当她来到总统府大门,看到蔡松坡等人被士兵用枪团团围住,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勇气,一心想着如何救蔡松坡脱离危险,她对段祺瑞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生怕是杨度故意说的,可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只说了一句,段将军,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段祺瑞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段祺瑞带她走到不远处的角落旁,她掏出放在盒子里的玉佩给段祺瑞看,并告诉段祺瑞,她就是朱承海最小的女儿。段祺瑞深信不疑,小凤仙立刻要他放了蔡松坡,而段祺瑞竟然犹豫了几秒,就转身放了蔡松坡。
杨度?蔡松坡多少能猜到是杨度的所作所为,因为小凤仙坐的那辆车分明是统计局的车。此时,蔡松坡陷入了沉思之中,就算他表面上不说,杨度应该早能看透他的心思,为什么一方面帮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支持他称帝的同时,又要反过来救他呢?杨度的行为,仿佛一个谜团,怎么也猜不透。难道是杨度在暗中帮助自己?可从他协助袁世凯签订《二十一条》的行为来看,又不像。人倒是安然无恙,只可惜计划落空了。
见蔡松坡陷入沉思,小凤仙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渐渐落下。“上次你救了我,现在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
蔡松坡一看小凤仙笑嘻嘻的样子,这个小凤仙,不喜欢欠别人什么,对他也一样。“你救的好像不止我一个。”他指的还有其他革命党人。“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嗯……”她头一偏,像是在认真思考。“就陪我逛逛吧,去字画店买几幅画,我想去王府井订做几件旗袍,对了,我还要去看戏,只可惜梅老板现在不在北京,只好退而求其次,听谭老板的戏了。”
蔡松坡一听,笑了,小凤仙何其蕙质兰心,知道他在总统府一闹,袁世凯对自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干脆来个韬光养晦,继续做他的风流将军。“好啊,我们再去中央公园怎么样,听说哪儿的国际照相馆,从英国带来一组新式照相机。我们去湖边,让老板给你照相。”
事后,蔡松坡才得知,那份秘密签订的合约早就被日本大使拿走了,当蔡松坡得知《二十一条》是秘密签订的,深深刺痛了他满腔的爱国之心,使他看清了袁世凯的反动面目。原本与袁世凯惺惺相惜,对他抱有一丝希望现下已经荡然无存。紧接着,在袁世凯的授意下,北京出现了“筹安会”和各类“联合会”、“请愿团”,公然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为帝制唱赞歌。袁世凯复辟帝制的活动,使蔡锷气愤至极,也坚定了离开北京的决心。
不久,就如外界传言的,蔡松坡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我行我素出入云吉班,每天与小凤仙游山玩水,风流快活。经界局的班也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当小凤仙还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有人打破了她刚刚开始的幸福生活。蔡锷的夫人刘侠贞带着两个儿子进京来了。
蔡松坡刚给袁克定上完军事理论课程,回到家就听到黄副官报告蔡夫人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这蔡锷一听,立即感到有些不对劲,这刘侠贞向来是安分守己,不会不打招呼就擅自来北京,这个时候跑来凑什么热闹。回到家中一问,才得知刘侠贞收到自己发去的电报,电报大致是说夫妻俩分别一年多,甚是想念,眼下在京安顿稳定,希望夫人携带家眷前往北京相聚。蔡松坡一听就急了,看来袁世凯找不到证据,开始狗急跳墙,使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故意发了一通这样的电报到云南,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自从梁启超的文章四处散发后,南方的势力已经渐渐联合在一起反对袁世凯称帝,袁世凯肯定是怀疑他与梁启超里应外合,所以四处搜查那篇文章是怎么流出去的,只可惜袁世凯没料到,还有金云麓这号人物,如今,金云麓已经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抵达云南后会与唐继尧见面,将他在北京的动向告诉他。
当天回到家中,蔡松坡一进门,看到刘侠贞那副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不雅动作,一把无名火就烧开了,还没说上话,就嫌弃刘侠贞不懂礼仪,刘侠贞一听顿时跳将起来,扯着大嗓门就质问蔡锷是不是正如报纸上所说的,不仅拥护袁世凯称帝,还跑到八大胡同与下贱的妓女厮混,这一问,让蔡松坡在手下面前颜面尽失,两人当着黄副官的面就吵了起来,气得蔡松坡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人了。
离开家的蔡松坡来到云吉班,才猛然想起一封从云南发来的密电和一个密码本,密码本是前几天从云吉班带回去的,被黄副官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本来想回家破解函电,可被刘侠贞这么一闹,就没办法回家去拿了。只好过两天再找机会回去拿了。
满脸横肉的刘军长大摇大摆地踏进云吉班的大门就拉开了嗓门。“胡妈妈,胡妈妈,香艳呢?”刘军长肥胖的身体挤进了大厅中央对于他来说体积有点小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把那把檀木小椅子坐得咯咯直响。
“哟,刘军长,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这段时间又是蔡锷,又是袁寒云,都快把平时来光顾云吉班的常客给淹没了,今天刘军长造访云吉班,指不定又出什么新闻了。“这些天香艳可是天天念你,天天想你呢。”
“哈哈哈哈,我看香艳是把我老刘忘记了,恐怕巴望着攀上北洋三杰级别的大人物了吧?”刘军长眼珠子一转,酸溜溜地说。
“哪能呢,你看看翻牌的地方,香艳为了你,可是一个客都不接了。”
“哈哈哈哈……”刘军长一听,高兴得合不拢嘴。“等过些日子,我把我们家那只母老虎搞定,就为香艳赎身,八抬大轿把香艳娶进门。”
“刘军长可说话算数?”人未到,菱香艳软绵绵的声音就从二楼飘了下来,不一会儿,菱香艳就扭着婀娜多姿的身姿下来了,一看到刘军长,就瘫倒在刘军长怀里。
“哟,你们这些个大老爷,都把我云吉班的红牌娶回家了,那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呀?”胡老板瘪着一张红艳艳的嘴,佯装舍不得菱香艳。“香艳从小和我感情最好……”
“胡妈妈,你放心,香艳就是你的女儿,我娶香艳进门,必定按照明媒正娶的规矩办。”刘军长拍着胸脯保证,这刘军长和菱香艳在云吉班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坏就坏在刘军长的大老婆出身豪门之家,对于刘军长这个农民出身的军人向来不放在眼里,再加上这大老婆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刘军长还要礼让她三分,所以迟迟不敢提把菱香艳娶进门的事情,如今这刘军长口气变了,莫不是有事情发生了。
“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赎身归赎身,可这嫁女儿,价格可就翻好几番了,这胡老板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一听白花花的银子又要入账,胡老板心里就乐开了花。“看来刘军长这几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那是!”这两个字喊得特别响亮。“过了今天,你们就别再叫我军长了,换个叫法。”
“哟,莫不是刘军长升官了?”
“果然喜事啊。”胡妈妈手一拍,赶紧使眼色让管事把上好的茶水端上桌,随后把空间留给刘军长和菱香艳。
刘军长不急不缓地喝着茶水,低声道:“前段时日那梁启超不是发了一篇反对大总统登基的文章吗,这报馆查封,消息都被封锁了,可偏偏这篇文章就从天津一直散发到云南,大总统怀疑身边有人跟他作对。”
“那……是谁散发的消息?”
“昨天终于找到了证据,可那证据在蔡锷家。”
“蔡将军家?”菱香艳顿时惊呆了,怎么可能?这蔡锷现下可是大总统身边的红人,怎么会反对大总统称帝呢?
“总之,有线报得知,蔡锷家藏有一封从云南来的密函,所以说,只要找到密函,就能把证据抓出来。”
“你总不能私闯将军府吧。”这没有军令私闯将军府可是死罪,这刘军长为了升官,胆子到时变大了许多。
“这可是王都督给我的特权。”刘军长得意洋洋地说。“我派了几个人,等会儿就去将军府搜查证据,来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有北洋三杰之首为他撑腰,这刘军长才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菱香艳眼珠子一转。“那我……就先恭喜刘军长马到成功了。”
“哈哈哈……”不知道这蔡锷与云南是怎么取得联系的,梁启超那老头的文章一散发出去,这袁大总统一发火,害得手下的小兵们这几个月来是吃不好睡不好,那天不知道又有什么密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他们的小命也就丢了。可如今,有王士珍为他撑腰,他这仕途可就一片光明了。刘军长猖狂的笑声回荡在云吉班。
北京的早晨薄雾还没有散开,蔡松坡就坐在经界局的办公室,刚刚打完几通电话,就接到黄副官的消息,有人拿着搜查令上将军府搜查。蔡锷丢下手上的工作,急急忙忙赶到家中。
而在家的刘侠贞刚穿上衣服,就看到一个满脸大麻子的壮汉和一群身穿下级士官军服的人冲了进来,黑大麻子一看见刘侠贞就在她面前,就抖了抖搜查令,大喊搜查违禁品。
佣人上前阻止:“这可是蔡将军的府邸。”
“什么菜将军,饭将军!给老子滚”黑大麻子一把将佣人推翻在地,抖着手上的搜查令:“看清楚了,这可是上头的命令。”随即朝着手底下的人喊道:“兄弟们,给我搜。”话一喊,几个士兵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
一旁的刘侠贞也只是一女流之辈,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吓得直哆嗦,看到蔡锷回来,吓得直接冲过去拉住蔡锷的胳膊就问:“不都说你是大总统身边的红人吗?这会儿怎么人家还来搜查你?”
黄副官也跟着进来,一看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上前就要阻止,被蔡松坡拦住了,他冷冷地站着,看他们把整个将军府翻得不成形也不动声色。他还真没想到袁世凯居然找人用这样彰明较着,形同盗窃的下三滥手段。本来那密函是放在经界局,可偏偏那天早晨他头脑发热,把密函带回家,并且和密码本放到一块,当时多了一道心思,把密码本和密函放到了一个首饰盒里,本想带到云吉班藏起来,可这会一想,书房里放一个英式的首饰盒,这不显得突兀吗?想到这儿,蔡松坡有些心虚了。转念一想,一把推开刘侠贞,指着黑大麻子一群人吼道:“刘侠贞,我不在家这几天,你都招惹些什么人回来了?”
刘侠贞一听,气也上来了。“我还想问你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让人家这样乱七八糟地搜查,你不是大将军吗?就这样被人欺负?”刘侠贞咬牙切齿地指着丈夫骂道:“别上这儿搜查啊,要查你们也得去那云吉班找小凤仙查,他现在可是连家都不回,家里怎么会有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