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黑大麻子吼道:“给我到书房搜查。”说着几个人冲进书房。
蔡松坡一看这架势,心想不好,急忙跟着进去。站在书房外的刘侠贞站在原地,正想着要不要跟进去,忽然,一个穿着珍珠白旗袍的女人闯进了家门,看到了刘侠贞先是怔了怔,对着刘侠贞含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紧接着就冲进书房。
几个人把书房里的摆设全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刘军长说的什么密函,找得是满头大汗,黑大麻子头一抬,目光就定格在了一个放在书桌角落上的褐红色的首饰盒,盒子边缘镶嵌着一道翠绿色的翡翠花边,盒盖上还有一个心形的黄金扣子,盒子是英式风格,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蔡松坡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他正想着这刘侠贞怎么还不进来,他好故技重施,就在黑大麻子的手要摸上那首饰,“砰”地一声,书房大门被人撞开了。来人倒不是刘侠贞,蔡松坡错愕地看着来人,小凤仙则扫视了一圈书房,看到那个首饰盒,再看看蔡松坡严肃的表情,她一个箭步冲到黑大麻子身旁,一把推开黑大麻子,将他推得一个踉跄倒退了好几步,拿起首饰盒,冲着蔡松坡就叫道:“你送我的首饰盒,凭什么你老婆一回来我就得拱手相让,不行,今天说什么我都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带走。”
小凤仙这一喊,倒把房门外的刘侠贞喊来了。刘侠贞进门就指着小凤仙骂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狐狸精,敢情是上门来跟我示威呀,我告诉你,想要过蔡家的门,你还得问问我。”
蔡松坡一看小凤仙,她可不像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今天冒冒失失冲来将军府,难道是知道今天他有难,来帮他的。“你们俩能不能别吵了。”说完,蔡松坡佯装头痛地揉着额角。
“哼,我过不过门我倒是不在乎,有本事你让将军回家呀。”
刘侠贞似乎也吵出瘾来了,一把将书桌上的墨水连同笔筒全扫了到地上,墨汁还溅到了黑大麻子等人的脚上,那几人急忙后退。
黑大麻子一看这阵势,不禁有些头大,证据是没找到,却发现了这蔡松坡的风流债都闹到家里了。
“你这个狐狸精,我跟你拼了。”说着,刘侠贞就冲到小凤仙面前,伸手要抓小凤仙的脸,看得蔡松坡是胆战心惊,不知道这小凤仙现在上门,是来向刘侠贞挑衅,还是来解围的。
小凤仙一个闪身,抱着那个首饰盒就往外冲,刘侠贞也跟着冲出去,两个女人吵架的声音就在将军府的天井里嚷开了。
黑大麻子一看,是一无所获,带着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准备撤退,刚要退出房门。蔡松坡就喝道:“站住!”
这一吼,将黑大麻子几人愣住了,那踏出去的脚硬生生地又被那股气势吓得缩了回来。
这蔡松坡与生俱来的将军气势,不发威则已,这发起威来,也令在场的几个人有些后怕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不见了,顿时吓得“啪啦”一声,双脚并拢,举手朝蔡松坡行了个军礼。
蔡松坡慢慢踱步来到几人跟前。“哪儿的?”
“军、军警执法处特务排、排、排长。”一听蔡松坡平静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威严,这几个人不自觉地赶紧回答。
“来干什么?”他厉声问道。
“查、查违禁品。”
“什么违禁品,查到了吗?”
“是……是……”就看着蔡松坡的双眸迸射出的凌厉,几人忽然有些腿软,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来。
“滚!”
几人一听,连滚带爬地就退出了房间。等他走回客厅,刘侠贞已经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了。
“人呢?”蔡松坡问的当然小凤仙。
刘侠贞端起茶杯,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走了。”
今天这一闹,蔡松坡当然坐不住了,随即就打电话给军警处处长雷阵春,质问搜查违禁品的事情,然而,雷正春仅仅以误会二字搪塞蔡松坡。一气之下,蔡松坡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皮箱就走出将军府。出了家门,就直接冲进杨度的府邸。直接质问杨度这查违禁品的馊主意是不是他帮袁世凯想的,杨度一听,立即打电话给军警处查明情况,最后为了给蔡松坡一个交代,只好说是弄错了,让手下把那几个人私闯将军府、对蔡将军不敬的人直接在西郊土地庙枪毙了,这样一来,无疑是给北洋三杰和蔡松坡之间又制造了一道过节。
蔡松坡知道,袁世凯暗地里对他的监管更加严密了,他也意识到北洋政府容不下他,他日思夜想的是怎样挣脱袁世凯的羁绊,回到云南昆明发动武装起义,反对袁世凯称帝的问题。可如今刘侠贞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北京,无疑是让他没有办法脱身,他总不能不顾妻儿的安全自己一个人逃离北京吧。
从杨度府邸出来已是中午,蔡松坡直奔云吉班,推门而入,小凤仙正在梳妆打扮。从镜子里望见蔡松坡,小凤仙回眸一笑,急忙为蔡松坡倒上茶水。
“今天怎么来的那么早?”
蔡松坡不说话,端着茶水的手也不往嘴边送,反而静静凝视着小凤仙,今天早晨那悍妇的气势不见了,又恢复到了她婉柔婉约的样子,她的魅力不在于容貌,而在于那与生俱来的气度,这也是蔡松坡激赏她的原因。
“怎么?我今天去跟你夫人闹,你不高兴了?”看蔡松坡不说话,小凤仙坐到一旁问。今天早晨刚一下楼,恰巧就被她听到了刘军长三人之间的对话,想也没想,她就直奔将军府,其实冲进书房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蔡松坡从这儿带走的密函放在什么地方,可当她看到了书房里突兀的首饰盒,就猜到了,于是就上演了那一出争夺首饰的戏码。
“你是怎么走掉的?”其实他想问的是刘侠贞有没有给她难堪,可话到嘴边,又不好开口。
小凤仙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卖关子。起身走到书柜前,把那个首饰盒拿到桌前,才不紧不慢地说:“完璧归赵。”
手刚收回,就被蔡松坡一把拉住,那神情有些担忧,又多了一丝严肃。
小凤仙笑了笑。“我哪儿敢去给蔡夫人示威,我就说了一句话。”她感到握着她手的力道加重了,才解释道:“我就说,将军的东西我拿走,危险就解除了。”
“然后呢?”
“然后?”小凤仙狡黠一笑。“然后蔡夫人就说,让我滚,我就走了。”
蔡松坡一听笑了,刘侠贞虽说不是知书达理之人,可也不会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你这么一做,不是让自己趟浑水了吗?你就不怕?”
小凤仙不答反问:“那你想不想让家眷平安离开北京,回到云南?”对于蔡松坡,她是倾心相待,蔡松坡一身为国为民的抱负看在了小凤仙的眼里,只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于是,在她心里有了一个计策,就像当初蔡松坡来云吉班是为了掩人耳目一样。
第二天,小凤仙高调地在云吉班为了蔡锷摘牌,这也引起了轩然大波,蔡锷甚至扬言,要为小凤仙建造华屋。托梁士饴购行前清某侍郎废宅一所,大兴土木。
还带着小凤仙由东长安街逛到王府井,任由小凤仙在银楼挑选首饰,挑了几样奢华的新首饰,两人又到东兴楼吃清蒸鸡,最后又命人开车到真光看戏,这一天,蔡锷带着小凤仙逍遥快活的新闻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还传言蔡锷要在袁世凯生日当天“携妓朝见”。
转眼到了袁世凯寿诞正日,袁世凯在新华门大摆宴席,五时刚过,门前盖冠云集,将星闪耀,纷纷携带家眷入场,就连黎元洪副总统都赶到北京祝寿了,居人堂内,铺设了寿宴,大总统没到,就见袁克定张罗着宾客入座,还请了戏班的名角来祝寿。众人纷纷揣测,这蔡锷到底是带夫人刘侠贞还是会带小凤仙,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蔡锷如何收拾自己的风流账。五时半,新华门外,小凤仙挽着蔡松坡的胳膊,走进了大厅,入口处是一个签到台,两人签名之后进入新华门,迎宾的士官报上了云南都督蔡锷的喊声,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向门外,只见蔡锷身着笔挺的将军装,笑容可掬,气度温文儒雅、俊逸非凡,谁也不会把那个发动响应“武昌起义”,发动“重九起义”,英勇善战的将才联系起来,当然,他们关心的不是此刻蔡松坡的军事才华,而是他身旁的佳人。
今天的小凤仙很美,美得令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一袭酒红色,镶金色花边,高开叉的旗袍勾勒出玲珑剔透的曲线,踏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在灯光的照射下,泛出晶莹的光泽,挽着蔡松坡的手腕,一步一步优雅地踏进大厅,一进门,大厅的屋顶上方就挂着华美的巨大水晶吊灯,将整个大厅照耀得流光溢彩,衣裳魅影。当蔡松坡为她介绍别人的时候,她柔和却又艳丽的五官盈盈一笑,透露出风情万种,却不失婉约、高贵。两人站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大叹如此英雄美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这“携妓朝见”的景象,让舆论界抓住了大新闻,镁光灯在两人眼前不停闪烁,直到进入宴席。
当着杨度等人的面,蔡锷毫不避讳地宣布:“小凤仙的脾气,人家说她不合时宜,其实她也是呆头呆脑,不惯作妓女腔,与人不合,与我却情性相投。”这无疑是宣布了小凤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一会儿,宴席正式开始,坐在餐桌前的小凤仙心不在焉,目光四处搜索小桃红的身影,蔡松坡看不过去,假装为她夹菜,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小桃红在居人堂大门前的柱子旁等你,别找了,专心吃饭吧。”
“你怎么知道?”被拉回思绪的小凤仙呆呆地望着蔡松坡,就在两人“眉目传情”的时候,一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咳咳……”杨度握起拳头放到嘴边,咳了两声,两人赶紧各自低下头用餐。“我说蔡老弟,你们两郎情妾意我是管不着,这大厅里多的是记者捕风捉影,也不怕传到蔡夫人耳朵里?”这杨度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蔡松坡带小凤仙来拜寿,无疑是挑衅蔡夫人的底线。
蔡松坡笑而不答,一旁的张作霖可是坐不住了,急着问:“杨局长,这几天不见,蔡将军身旁怎么就多了个佳人陪伴?”
杨度赶忙介绍道:“雨亭,这佳人就是让蔡老弟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角儿,云吉班的凤仙姑娘。”张作霖身材瘦小、其貌不扬,是奉天城二十七师的师长,由于支持袁世凯称帝,深得袁世凯的青睐。
张作霖点了点头,抬起酒杯向小凤仙敬酒,小凤仙本不想理会,可转念一想,不能给蔡松坡丢脸,只好抬起酒杯回敬,蔡松坡多少也看出小凤仙不乐意,于是,匆匆吃了饭,两人就离开了餐桌。
晚宴过后,大厅里,很快放出了旋律优美的音乐,场子中央,男人们挽着女伴的手随着旋律起舞,只见蔡松坡伸出手放到小凤仙面前。
“凤仙姑娘,赏光跳支舞吧。”
看蔡松坡弯腰抬手的样子,小凤仙不禁噗嗤一声笑了。随后伸出手,两人很快滑进舞池,随着旋律起舞。
蔡松坡的手扶在她腰间,她柔软的身子就这么倚靠着他,在外人眼里是一副多么情深的画卷,跳了一会儿,小凤仙悄悄说:“小桃红什么时候来?”
“快了。”袁世凯向来喜欢热闹,今天这场景,家眷必须全都到场,小桃红本就是袁寒云代替薛氏的人,她不到场,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一支舞跳完了,蔡锷借机找袁克定说话,小凤仙就悄悄来到居人堂,一进入到居人堂,
小凤仙的目光就在搜寻小桃红的身影,很快就在蔡松坡说的柱子旁,一个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小桃红,如今的小桃红依旧一副清秀的脸庞,可着装已经是改头换面,再也不是云吉班那个躲在小凤仙羽翼之下的小女孩,如今的她多了几分成熟,黄色的旗袍彰显出她端庄典雅的气质,只是脸色略微苍白,小凤仙当然知道她这分苍白是为谁而憔悴,小凤仙告诉小桃红,金云麓向她转达了对小桃红的心意不改,这又让小桃红燃起了一丝丝希望,可如今“深宫大院”她如何脱身,也只有来生再续前缘了。
当天,蔡松坡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疑惑,就连一直没有现身的袁世凯得知此事之后,更是大惑不解,而小凤仙得体的举止和优雅的舞姿,更是赢得在场人赞赏的目光,终于知道蔡松坡为何情系小凤仙了。
与小桃红短暂相聚之后,小凤仙回到宴会厅,却怎么也找不见蔡松坡,只好四处寻找,不一会儿,小凤仙绕到了新华门外的花园里,花园里凉风习习,小凤仙只顾着寻人,却没有注意到后面一道身影慢慢靠近她,等她反应过来,手上的手包竟然被人一拽,抢走了。小凤仙受到惊吓,随即追了上去,追了一会儿,前方一个拐角处,眼看窃贼一拐弯就要逃离,小凤仙急了,里边虽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有小桃红写给金云麓的一封信。正当小凤仙眼睁睁看着窃贼就要在自己眼前消失之际,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两个身着军装的士兵一把将窃贼按倒在地。
小凤仙一看这情况,急忙追上去,趁窃贼挣脱之际,把自己的手包抢了回来。
窃贼还想挣脱,一道声音从小凤仙身后传来。“给我老实点,敢在这儿行窃,活得不耐烦了。”
小凤仙转头一看,刚要说出感谢的话,一看,是张作霖,不禁一愣,随即感谢道:“多谢张师长。”
“哪里,如果还让这些鼠辈在这将星聚集的地方趁机捣乱,那我中华民国岂不是丢脸丢大了吗?”张作霖定睛一看。“这不是凤仙姑娘吗?”
“是!”
张作霖见小凤仙左顾右盼,便问:“凤仙姑娘是不是在找蔡将军?”
“是!”
张作霖哈哈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凤仙姑娘跟我来,蔡将军正在夜宴的包房里。”
很快,小凤仙跟着张作霖找到了包房里的蔡松坡,蔡松坡一看张作霖身后跟着小凤仙,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小凤仙见人找到了,对张作霖感谢道:“张师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哪里!小事一桩。”张作霖摆摆手。“蔡将军,凤仙姑娘我可是把她送回来了。”
蔡松坡点了点头。“劳烦张师长了。”
随即带着小凤仙离开了新华门。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袁世凯也没有出现,只是派人将前来祝寿的戏班一一做了打赏,宾客才渐渐离席,两人离开新华门的时候,小凤仙提议想到附近的湖边散步,于是,小凤仙挽着蔡松坡的手臂离开了。身后依旧跟着监视蔡松坡的人,两人丝毫不在意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反而更悠闲地散着步。
“见到小桃红了?”散了一会儿步,蔡松坡开口问,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会遇到张作霖。
“你还好意思说。”小凤仙佯装生气。“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结果走出了新华门,手包差点被人抢了,多亏了那位张师长。”
“都怪我。”瞥了一眼身后跟着自己的探子,蔡松坡顺势搂住小凤仙向湖边走去。
快到湖边的时候,一个走路颤颤巍巍,衣着褴褛的老人向两人靠近,与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摔倒了,蔡松坡急忙扶起了老人,问了一句:“老人家,没事吧。”
“先生,行行好,我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能不能给点饭钱。”那老人咳嗽了几声,抖着一双手一把握住蔡松坡的双手,一边咳嗽一边用苍老的嗓音说。抓住蔡松坡的手迅速递了一封信塞到了蔡松坡手里。
“老人家,你快起来。”蔡松坡捏住那封信,故意背对着监视他的那些人,将手伸到包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老人,顺势又将那封信塞进大衣的内侧口袋,那老人接过银票,连连感激地鞠了几个躬,又拄着拐杖走了。
小凤仙看着消失在暮色中的老人,悄悄附在蔡松坡耳边说:“是小金吧。”
蔡松坡讶异地看着小凤仙:“你怎么知道。”那老人刚刚一抬眼,蔡松坡就看出了是乔装打扮的金云麓。
小凤仙莞尔一笑,不回答。想着新华门内的小桃红,小凤仙不禁叹了口气,隔着一个新华门,两个相爱的人恐怕此生都无法相见了,小凤仙为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