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塔,第六层寒冰密室之内,坛瑶馨靠在墙边,看着周围的一切,目之所及,皆是冰剑,插在被冰包裹的石上,左右墙壁对称的几行符文晦涩难懂,室内的压力让她几乎站不起来。
依着墙她可以看见,门其实就在距离她不过十米的地方,二十步就可以走到。
但是这里的剑气会在她走第一步的时候把她割成碎片。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蝼蚁,连不屑也没有,淡漠而平静,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办法走出这里,而这个时候他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把她那个笨蛋丢在这里,防止他们逃跑。
朱猎就被他仍在冰剑边上,因为特殊的体制睡得很好,一点事也没有。
坛瑶馨今年快要二十三岁了。很多事情哪怕当时不明白,事后想一想也就都明白了。
比如,师父交给她的钥匙,比如师弟的身份,比如太师的野心,不会回来了吧,覃唯。
被杀了也说不定。
可怜那个人处心积虑,却没有想到最重要的东西就在她这个小丫头身上。反正都要杀了她,还想要朱猎的东西,不说门了,窗户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师父的养育之恩,和朱猎的手足之情,哪一样都不容许她怕死投降。
其实她很怕冷的,活生生冻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比一刀杀了她还可怕。
那年她上山,师父是没打算收她的,但是因为她看朱猎的眼神,是那样的珍惜和喜爱,于是留下了她,然后年幼的她被告知,师弟将来会有危险,师父希望她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师父的眼里的从来没有坛瑶馨,只有朱猎,他的养子,这一个人。
她没有恨师父,因为师父的敌人是师父的师父,师父的人生不见得比她幸运到那里去,他得到的位置和权利以及师父的宠爱和自己一样,全都是因为朱猎。
那个傻小子,自己不知道,师父为了他,牺牲了多少。
太华殿是一个怪圈,到了今天,她也变成了其中一个,但是这个死结终有一日要解开,被那个活下来的人。
“小猪猪!猪头醒醒!”
恨急了这个睡死的人,坛瑶馨捞起手边的冰块就扔了过去。
“咚!”
一声轻响在室内回荡,冰块没砸到朱猎,反而打中了他身边的插冰剑的石块。惊醒了睡得正死的朱猎。
他一坐起来就左顾右盼的叫喊道:"师姐,师姐,你在哪?没事吧!你没事吧!……"
“死小子!我在你身后墙边,你鬼叫什么!我还没死呢!”
坛瑶馨一脸满不耐烦的样子,毫不在乎似的靠墙装潇洒,朱猎一转头就看见她支着一条修长的腿,一手抵膝盖撑下颚,精致的脸眼圈红了,带了一点少有的认真和担心。
“师姐……”他小心的唤了一声,怕她生气,一张脸可怜兮兮的。
“闭嘴!别说话!”她吼完了就那眼睛斜他,似乎对他那一脸委屈样非常不感冒。
“现在只许我说你听,你要敢插嘴,出去了看我怎麽收拾你,说你呢说你呢,不许说话!”
对于朱猎的张口欲言置之不理,坛瑶馨师姐面色凶恶,表情不屑一顾,“把头转过去,不许看着本小姐,本小姐说话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明白了吗?”
朱猎迫于无奈,只好转过身点点头。
“一眨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猪猪,你说你的名字去得怎么就这么搞笑呢?朱猎,那个猎字真的很像猪啊,”坛瑶馨看着他的背影,肆无忌惮的眼神露出绝别的痛苦和不舍,连带着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但是她强忍着不肯落下泪来。
朱猎以为她是在憋笑,只得无奈的保持沉默。
“你还记得不,每年的生日我都带会你都会偷偷跑出去玩,”坛瑶馨伸手捂住半边脸,不认触睹他的背影,看上去高高大大的,其实傻的要命,她忍啊忍啊,忍不住就让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加大声音来掩饰她的惊恐和惧怕。
她出声喊道:“你个土包子,连生日蛋糕也没见过,还问我是用神仙法术做出来的吗?一直趴在玻璃窗上不肯走,害我丢脸死了。”
朱猎很想说这都是哪跟哪的陈年往事啊,她怎麽还记着呢?
似乎是知道朱猎的想法,她又冷笑道:“哼!不记住你的糗事我怎么欺负你,说起来,从小到大你可是只赢了我一回,你还记得吗?那个游戏……”
朱猎很欢快的点头,表示记得。
“我和你分别藏一样东西在太华殿,我藏钥匙,你藏匣子,后来,你找到了我的钥匙,我却没找到你的匣子,那里面的东西是师父装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那和你的身世有关。等你出去之后,你就把它拿出来用我的钥匙打开看看吧。"
朱猎很想回头问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师姐欺负归欺负,还从来没骗他,有害怕她真的生气,也就没有回头。
“我现在之所以要告诉你,是因为你成年了,不会再向从前那样冲动,你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才说的,如果你出去之后,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我也不能把你怎麽样,就是会失望而已。你不想让我失望吧!”
朱猎摇头。
“那么,时间快要到了,马上这扇门就要开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先不要回太华殿,等你一出去这里,你大约就可以感觉到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师傅说,那是一种有人在等你的感觉,只有你自己可以体会到,你就先去找这个人吧,我还有另外的事要做,不要再任性了,你是大人了。”
这几句话说的很平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朱猎有种很强烈回头的冲动,但是,坛瑶馨的成熟和大人几个字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点点头,乖乖的坐在那里听她继续说。
“朱猎,”已经满面是泪的坛瑶馨喊了他一声,就像练习了千百次,只为了这一次一样,千回百转。
“什么?”
惊觉自己说话了的朱猎连忙捂住嘴,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但是,预料中的那一拳没有打下来。
如果他现在回头就会看见,不是她不想打,而是她打不了了,透明的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包裹住了她的半截身子,她还是靠墙坐着,眼神很清醒,唇角还带一点颤抖的笑意。
石室的门慢慢自己开了,朱猎惊喜的站起来,正要回头告诉坛瑶馨,就听见她碎碎念似的说道:"好不容易装会严肃,时间立刻就到了,如果他敢现在转过身,我就有借口狠狠收拾他了,嘿嘿……"
最后那两声笑硬是把朱猎转了一半的身体给正了过去。
这年头,怕算计啊!
试着走了几步,朱猎不敢回头,只好停下来问道:"师姐你走了吗?跟在我后面没有,我怎麽觉得你还在哪里啊!?"
“关你屁事!你走你的,不要打扰我想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你也别说话!”
后面突然传来的吼声吓了朱猎一跳,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那我叫你,你要应一声,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好。”
坛瑶馨说的这样郑重,朱猎反而不好意思了。
朱猎走了五六步叫了一声:“师姐!?”
背后不远有个人回答:“我在。”
又走了几步再喊:“师姐”
“我在呢。”
……
“师姐……”
“我在呢”
……
“师姐。”
“我在呢。”
……
走出石室,是一条长廊,刻满朱红色符文,甲骨文字留在石室外的墙壁上,是一只鸟状文字,朱猎背对着自然看不清,大约走出三十几米的距离,朱猎终于忍不住了,他自然喊到:“师姐。”
背后没有人应声。
就这样慢慢的回头了,那是条直直的长廊,他背后的地上是一只巴掌大的青铜蟾蜍,红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而在很远的尽头,是他们最初谈话的地方,一个黑发披散,满面泪水的美丽女子,除了头其他的地方已经被冰凝固了,她悲苦的表情就像是一把刀活生生插进他的胸口。她看着他,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发出最凄厉的声音:
“走!你走!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逃啊!朱猎!师父已经死了!”
“走啊你走啊!”
朱猎茫然不知所措的伸出一只手,眼泪不受控制在一瞬间划过脸颊。他迈前一步……
“轰!"甲门落下。
"轰!"乙门落下。
“轰!”丙门落下。
"轰!"丁门落下。
"轰!"戊门落下.
"轰!"己门落下
"轰!"庚门落下。
"轰!"辛门落下。
"轰!"壬门落下。
"轰!"癸门落下。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自头顶的门都安然无声,不过几息之间,咫尺已经天涯。
而那一声迟到的呼唤,带着颤抖和微弱的不安,忐忑的受伤意味在很早就已经注定,他的祈祷失灵了:
“……师……师姐……”
没有人会回应,这是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因为这也是一个人于未知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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