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死牢。严世惊觉得内心很复杂,不久前,他在这里杀死了仇敌汪宿龄,可是现在,他要杀死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用生命去爱他的人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恨,才会让他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他忘记了他要复仇的初衷,他复仇,是想让自己快乐,想为郑子家雪恨,但是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尽管他明白他不是烈辩的对手,他就算再修习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都不可能敌得过烈辩,因为这是老天安排好的,是命中注定的!
再恨也没有用了,他最后想要保住的人也保不住了,他唯一想要保住的人,就将要死在他自己手中了!自己的命有什么重要?承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重要?仅仅是想要保住自己,就让自己的恩人寒了心么?
但倘若他对烈辩承认,他就是郑泠决,烈辩同样不会放过他们!只要郑泠决一死,所有与七年前血案有关的人,郑子家,包括夏霜、钟离定,他们谁都逃不了一死!
杀了郑子家,就能保全夏霜和古定……可是这一切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报仇,仅仅是想要为郑渝生报仇,这又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他又和旁人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为了为郑渝生复仇而活,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他,夏霜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去替他挡下致命的一击,而他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连最起码的有交集都算不上吧……
所有的人都在保护他,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里一味地纠结、犹豫,一味的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
恍惚间,严世惊又找回了七年前的感觉。
心痛的感觉,心痛得想要流泪,想要弃剑跪地,嚎啕大哭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也做不到。他不知道眼泪是咸的,他只能任凭心痛折磨自己,却无法流泪去发泄。
别人有的权利,他都没有。
严世惊定了定神,没有点灯,便走向死牢深处。那是很黑的一片地方,看起来很遥远,像是永远也触摸不到,永远也找不到。
郑子家面对着墙角,席地而坐,严世惊心中蓦然一紧,取下墙上挂着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轻轻唤了一声,郑子家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严世惊又往里面走了走,唤道:“兄长。”
依旧没有回应。
严世惊四下望过去,墙角旁边有两个碗,碗里堆积了很多干粮,还有半碗水。
他是把自己活活渴死和饿死的!
严世惊没有动郑子家,准确地说,不是不敢,是他不配。他不配去动一个为了保护他而选择身先死的人。
而郑子家,临死前仍然想的是那个跟自己毫无关系,只有缘分的人。因为,他面对的墙上,用血书了两个字------
------尘嚣。
他面对死,是想让严世惊远离过往;他面对尘嚣,是想让严世惊远离纷扰。
严世惊哪里会不懂得,可是他做不到!他现在忘记,莫非就能使自己活的快乐?他现在离开,想让夏霜和古定怎么办?
如果他现在放下郑泠决的身份,他不会快乐,他只会更加痛苦!严世惊这个名字,才是他痛苦的来源。他恨他的生父,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背叛母亲的人,都不能原谅,所有与烈辩有关联的人,也全都得死!
严昴、卿筱云、烈辩,总有一天,严世惊都让他们死干死净,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世上!
严世惊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一心想要守护的人全都离他而去了,而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却都还在世上,继续他们的罪恶。
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