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策几乎是没有犹豫,也不顾那药水是不是烫口,端起碗,一饮而尽。清若忙扯在架子上的手巾给他擦了擦溢出来的药汁,又把炖在温水里的鸡汤端过来给他。发策看了一眼,眉头轻蹙,一样仰头一饮而尽。
清若不出声,只把两个碗都端到一旁的圆桌上,收拾了床头的琐碎,等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床边时,发策的脸色已经比方才初见时候好看多了。
“你可以说了吗?”发策有些迫不及待,在听到清若说了一句“她不怪你”时,他就想问了。
清若很想说一句,何必呢,既然那么在乎,为什么不能当面去说清楚。可是她不敢,因为她知道这里面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斟酌了字眼,用一种她觉得比较适合她年龄的口吻问道:“策哥哥为什么不带卫墨姐姐离开?”
发策先是一愣,须臾之后便知道清若已知晓一切,一阵苦笑,“现在我没有能力,拿什么养活她,倘若被人知道了,她以后又怎么见人。”
“可是卫墨姐姐不在意啊。”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吃苦也值得吧。
“不在意就能养活人吗?”发策眼睛黯了颜色,无奈说道:“我阿姆说的没错,香姨怕了苦日子所以想让阿墨过上好日子,我做不到,却要她跟家里反目跟我吃苦,这算什么男人
清若默默吐槽,你本来就不是男人,只不过是个初中年纪的中二少年。
发策想了一下,又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怪我?”
清若扁嘴,耸了耸肩,“她阿姆打她时,她光是哭,什么都不肯说,连我小姨她都没松过口。若不是护着你,又何必这么苦撑。”两人都是个闷葫芦,只顾着折磨自己。所以林妹妹那么早逝,分明是自虐,要是能锻炼好身体,说不定早给宝哥哥生了一床孩子了,哪还有宝姐姐的事。“策哥哥是不打算和卫墨姐姐在一起了吗?”
发策把视线转到帐内,打算逃避这个问题,清若也不急着催他,反正你不说,我就陪你耗着。发策终是拿她没办法,转过头,看着她天真无邪的微笑,苦涩地笑道,“也许是有缘无分。”
清若有些听腻发策这个小老头狗血的人生感叹,见他选择放弃,拍手笑道,“那也好,得不到就干脆祝福她,只要卫墨姐姐能过得好,策哥哥也会开心吧。”
发策抬眸,看着清若干净的笑眼,不知她是真心话,还是孩子气的单纯。随即,又低了眸,其实事情的结局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去接受,一再地走在别人规划好的道路,好不容易有一次挣扎,却弄得遍体鳞伤。
但在清若眼里,这不就是初恋之所以美好的原因嘛,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每个男人永生都忘不掉的是初恋情人的各种美好。本来初恋这种事就不容易走到最后,只适合放在记忆力偶尔回首,然后莞尔,然后忘记。她也算是有过初恋,所以在这里,她不会轻易爱上别人,怕的就是爱错后的肝肠寸断。
兄妹俩就这么静静的,没人再开口,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杨竹眉带着清如再次进来,看着两个空碗和发策逐渐恢复血色的脸,杨竹眉只差没把清若供起来,然后坚持要留清若清如下来吃饭,还答应陪她们上街买零嘴吃。清如一听到有甜食,立马就答应了,让清若不禁大为汗颜,以后真怕哪个金鱼佬拿着糖串哄骗,估计清如这个糖分控立即就晕了脑袋。
一想到糖串,清若脑海里又浮现殷时拿着冰糖葫芦哄她叫叔叔的样子,顿时表情冷了几分。她怎么会想到这个人,难道是因为猥琐形象太鲜明了?
吃过午饭,孔安宁就上郑家来领人,虽然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客气地跟杨竹眉问好。
“怎么劳你亲自来,等下我送她们回去就好。”难得儿子转了性,杨竹眉见谁都觉得顺眼。
“没事,我也只是刚好路过,怕你们做生意太忙,就过来带她们回去。”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孔安宁口气还算温和。
“那好吧,小若小如,回去后要听话,等你策哥哥身体痊愈了,再去接你们回家。”杨竹眉亲自送到大门后,忽然跑了个丫鬟上来,说是清若落下东西了。
清若有些莫名其妙接过手,一个白底绣青竹题字蓝线缠边的荷包,捏着似有乾坤。杨竹眉目光投在清若手上,见她笑着接过荷包就往袖里藏,还笑着说“光顾着说话,倒把东西落下了,多亏策哥哥提醒。”杨竹眉没好意思再提起,只是再三叮嘱。
辞别了杨竹眉,走在路上,清如就好奇要来巴望发策到底给送什么东西。清若挨不过她撒娇,便打开一看,一串剪断的檀木珠,还有一个纸包,纸包里面尽是一些琐碎的树皮树叶之类东西。清如撇了撇嘴道,“阿姐你带这些东西在身上干嘛,又不能吃又不能用。”
“这不是我的,是托我转交给别人的。”清若叹了口气,重新包好,想来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是送给卫墨去看图猜字的。既然弄得那么神秘,希望对方看得懂才好。“小姨,我们去看卫墨姐姐吧,不知她今日好些没有。”
孔安宁听了也明白清若的意思,有些不情愿,“干嘛要帮这个忙,平白惹人伤心。”
“小姨,我们就去吧,雨过天晴都说不定。”这话说得有些过,但如果卫姑娘能看懂发策的意思,也说不定。
只是雨过天晴还不知道,卫墨接过荷包时狠狠地哭了一场,孔安宁见好友难得有了精神,又让清若的荷包惹得哭个不停,急急转身数落起清若,“你这作孽的丫头,我都说不要插这个手,递这个事,你偏偏说什么雨过天晴。我看你那个策哥哥分明就是故意的,伤了一次还嫌不够还要再往人伤口上撒盐,这人真是、不但负心,还够狠心。”孔安宁见卫墨扑在床上啼哭,一边骂着一边安慰着,还一边担心被屋外的人听来进来寻个由头。
清若有些委屈,被骂得很冤枉,她不过也是好心,不曾想是发策抽风还是卫墨神经太敏感,但事情也算有她的份所以只能认命听孔安宁数落。只有清如最茫然,一个哭,一个骂,一个默默认命,只有她全然是在局外,大概是知道卫墨和发策之间有感情纠纷,但又不好开口问。
卫墨大概是哭累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才缓了缓声,身子还一抽一抽不住颤抖,见清若可怜兮兮的模样,才出声阻止。“不怪她,我懂的。”
若卫墨再不停止,大概清若都要跟着哭了,孔安宁已经数念道没话说只差伸手打她几下。清若眨着眼睛看着卫墨拭干了泪,一副娇柔病弱的林妹妹模样,心里不太敢苟同她的“懂”是不是真的懂。忍不住问:“卫墨姐姐,你真懂?”
“怎么能不懂,他都剪短了我送他的链子。”说着似乎又要哭,清若急忙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里面都是树皮树枝,还都是新鲜摘下来的。”难不成是什么断情散绝情丹的秘方?
“合欢、莲子、石榴,他没有忘记我教他的东西。莲是心中苦,合欢夜合花,多叶石榴无结果。”卫墨出口成章,令在座众人都目瞪口呆。
惊讶尤为最甚的是清若,心想,莫不是被大明湖畔的哔哔哔附身了吧,她怎么都觉得这是发策祝卫墨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的意思。但看卫墨似乎更接受心上人忍痛割爱的设定,清若只好闭上嘴,假装自己没听到。
不知该说爱情让人中二,还是说这是一段中二少年和中二少女的青涩初恋。
卫墨哭过一阵以后,心情也好了许多,跟孔安宁和双胞胎聊了一会家常,清如的拿手搞笑绝活也让卫墨笑了好几场,总算是又见到了平日里跟孔安宁一样玩闹的卫墨。
“县令夫人差人给我表叔提亲了。”卫墨心里开朗了不少,也乐意提起其他话题。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次轮到孔安宁不自在,清若在旁叹着气。
“但是被表叔给拒绝了,说是他有心上人,你知道吗?”卫墨单纯像跟好友说说话,孔安宁却心虚地辩解,“我又怎么知道,我跟你表叔又不熟。”
“我只是好奇表叔那么优秀的人,会看上谁家姑娘。”卫墨好奇道,眼角睨了孔安宁一眼,见她神色有些慌张。
“不管是谁,总比县令家的好,上次偷了我新绣的荷包还抵死不肯承认。”一想到她竟然将荷包转送给卫濛,而卫濛还带在身上,孔安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罢了。你既然看得开,我便不打扰了,带着俩个丫头我不能待太久。最近我阿姆把我看得紧,恐怕不容易出来,你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让卫峥给我捎个信。”
卫墨也有些乏了,就没再挽留,“清若,我有东西要给你。”卫墨忽然醒起,挣扎下床,清若赶忙扶着她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奁,取了一个金鱼玉佩递给她,“我也是替人转交而已,说是对你的补偿。”
清若接过玉佩,玲珑清澈的鱼身,鱼鳞细纹都刻画得十分清楚,特别是头顶那点红斑,浑然天成,温润肥嫩的娇憨模样看着十分惹人喜爱。清如有些眼红,一直看着清若的玉佩,清若望了一眼,递给她,她却摆手拒绝,“那是别人给阿姐的赔礼,我才不要。”
拿着玉佩,忽然觉得有些棘手,心想殷时那般桀骜的有钱少爷应该不会对她这种乳臭未干的小萝莉有兴趣吧,但从她目睹的情况来看,古代人的恋童倾向很严重。收跟不收之间,她根本没有机会选择不收,只能想着怎么把这东西退回去,再惹事端就违反了她最终的原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