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
李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天蒙蒙亮,镐京十二都门豁然洞开。一脸峻毅、作风干练的传令使,身着轻甲,纵马跃出城门,呼啸而去。
其中有一队朝东飞奔而来,溅起石土飞扬。
在太阳落山之前,已赶到了潼关。传令使马不停歇,来到太守府衙前,将十万火急的公文呈递上去。太守不敢怠慢,连夜吩咐人下去办理。
第二日,在潼关城门前,张贴着招募新兵的告示,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消息一级一级往下传达,华阴县桃花村很快便家喻户晓。风溪家有一个名额,须有一个男丁入伍从军。三月十五,月圆之日,便要同其他被征召的男子一起去灞桥军营报到。
消息来得太过匆促,特别是风溪一家,完全懵了,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因为那天正是风溪迎娶清鸢的黄道吉日。可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好日子转眼看着就要变成使人愁的离别之日。
虽说西岐民风尚武,可是仍旧让人心烦。最烦心的便属风溪,阿爹岁数大了,他何忍心看阿爹背身离乡?风溪站在窗前,今夜星稀,夜风有些湿寒侵骨。风溪身体感受到明显的冷意,却挡不上他心里的烦闷。
夜重阶凉,只有不眠的昆虫吱叽吱叽地鸣叫。
犯愁的远不止风溪一个。
阿爹房里的灯火如豆,莹莹清清。清鸢眼睛在黑暗中,在床上,挣得大亮,她知道此刻风溪心里一定不大好过。
第二日,继续难得的好天气,阳关灿烂,花媚叶儿笑,风轻轻摆弄衣角。
风溪好像心情大好,拉着清鸢。
清鸢问:“风哥哥,拉我去哪?”
风溪嘴角荡开一笑,眉目舒展,道:“听说县里的月老庙十分灵验,善男信女都爱去。现在这个时节一定十分热闹好玩。自从春会那天回来之后,你老是躲着我,也不怕闷在家发霉?今天我就带你去县里好好玩玩,顺便把你身上的霉气都晒掉。”
清鸢啐道:“你才一身子霉气!我身体好得很。本来我也有想找你,可是我爹娘说我就快出嫁了,还是少见你为好。没办法,我只得一个人呆在家里。哪比得上你,成天到处闲逛。”
清鸢说得一脸委屈,风溪心中有些难过,忙赔不是道:“都是我的错,让我家清鸢小美女受累了。管它什么破规矩,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理会这些了。我们想玩就玩,想闹就闹,以后只要你想玩,我天天都带你出去玩,时时刻刻都陪你。”
清鸢笑逐颜开,说:“你想得美。你要是天天都带着我玩,那你还怎么养活我?”
风溪假装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那我还是一个人不带你玩为好。”
清鸢发怒道:“风溪,你找死啊?!”说着,挥着粉拳要打,风溪往前跑开。
二人来到华阴县东,月老庙。庙前一棵合抱大的参天神树,枝干上挂满了色彩鲜艳的祈福带。
人山人海的,大多是些年轻的情侣,出双入对,笑容满面。
没想到人会这么多,风溪紧紧地抓着清鸢。清鸢还是头一遭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中被一男子牵着手,虽然是她的未婚夫,可她还是有些害羞,但心里又觉得有些小甜蜜。熙熙攘攘,谁也顾不上看陌生人,清鸢也任由着风溪拉着,在众人间挤着走。
好不容易走出人群。风溪叹道:“人真是多啊,真担心把你给挤坏了!”
清鸢呸了声说:“你才会被挤坏!这里人这么多,香火如此鼎盛,这月老一定十分灵验。我们也沾沾他老人家的福气,待会儿好好向他请愿,抽支上上签才行。”
清鸢这么一说,触动了风溪关于招兵的心事,不由有些伤感,说:“神仙固然有灵,可是求他的人那么多,恐怕他不眠不休也忙不过来。就算你有心求他,还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有闲暇瞅你几眼?世人动不动就向老天祷告,恐怕神仙也嫌凡人唠叨吧?!”
清鸢心思一转便明了风溪的话,情绪也有些低落说:“风哥哥是在说伯父被征召从军的事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你才是好。待会儿我也一定向月老说,请求他保佑伯父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风溪有些感动,动容道:“傻丫头,月老是管姻缘的,不管这些事。他要是这也管那也管,就算他不会累死,也会被其他神仙骂死。”
清鸢一脸坚定地说:“风哥哥你这就错了。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做神仙的都有仁慈怜爱之心,只要我们真心实意向其祷告,他们一定会被我们的诚心感动来保佑我们的。”
风溪轻轻一笑,未置可否。
两人跪在月老神像前,一起向月老请愿。风溪认认真真祷完告,见清鸢美目垂闭,双手合十,贝齿念念有词,虽然隔得很近,她的长长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她在嘀咕些啥。风溪觉得这样的清鸢也十分好看,貌似清鸢在他心里也没有什么难看的样子。他看了她良久,他膝盖都有些酸了,清鸢才请愿完。
风溪问她请了什么愿要这么久,清鸢则冲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神秘地说:“愿望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
然后清鸢便拿着她抽出的签,一个人跑去找庙祝解说释义。
一处小偏室,室内坐着一道袍服样的方士。
清鸢递上签,问:“大师,这支签怎么解?”
方士接过签,端详了会,又仔细看了看清鸢,缓缓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吉凶祸福天注定,花开花落总是春。”
清鸢有些不懂问:“大师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方士道:“姑娘想要询问的事,老朽都明了。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也不必多问。这支签是上上之签。送女善人一句话,诸善奉行,诸恶莫做,自会有大福缘回报。”
清鸢还想再说,大师却已闭上了眼,不再开口说话。清鸢见此便只好去寻风溪。
见了风溪,风溪问她大师怎么说。清鸢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了笑,说:“说出了就不好了。”这次她是真的说不来。风溪也不追问。
两人在月老庙游逛,来到一个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小木牌子的大架前。小木牌上面写着人的名字。
清鸢心生好奇,问一旁的女庙祝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女庙祝答:“姑娘,这个东西叫同心情合牌。你看这木牌正反面写着一对情人的名字,把这些牌子挂在这架子,就会得到月老的祝福,保佑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长久久在一起。”
女庙祝指了旁边不远一个地方,说:“呐,那个地方就有这个木牌子买。姑娘要不要也去买一个放在这里挂上?”
清鸢道了谢,征求风溪的意思:“风哥哥,我们也去买一个吧。”
风溪笑如和煦的春风,说:“好,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二人看着已挂好的木牌,风吹过,逗弄着阳光的木牌摇摇晃晃。
时光似乎也带上经年的木香,安心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