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鸢跟着风溪在华阴县城闹市口闲逛,各种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烧饼瓜果的,插标卖鸡的,斗蟋蟀的,行旅往来,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俄而,两人行到一家叫做“风雅琴行”的店铺门前。
风溪开口说:“清儿,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张琴吗?我们到里头看看有没有你合意的?”
清鸢忧色道:“可是,一张琴价格可不浅。我们还是到别处逛逛算了。”
风溪道:“没事,反正我们都已经走到这儿了。大不了不买,进去看看也无妨嘛。”
清鸢只好答道:“好吧。那就进去看一眼。”
两人走进铺内,店铺甚宽敞明亮,装饰也很讲究,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十分有文化韵味。在店铺厅中央并排着四张大桌,上面排放着掌柜特别推荐的高档贵重和新颖别样的瑶琴。然后进门右侧和门正前方的墙壁排放着贴墙横铺的大木架,上面放着些次等或者是明珠蒙尘等待有缘人的琴。门右侧是营业台,有小门通向里间,应该是仓库、休息室的所在。
桌子上的琴无一不做工精巧独特,凝聚着匠人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才智和心血才赶做出这么一张琴来。这些琴,不但妍丽在外,而且音沉韵足,大多采用的是古桐木、上好杉木,琴弦是用柞蚕丝做的。这些琴一个个像是才色双绝的聊斋奇女子,等待着她们宿命中的纯情男子到来的,一起弹奏一曲悲欢离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清鸢东摸西看,偶尔拨弄一下琴弦,手感不错,琤琤然,清扬激昂,悦耳动听。清鸢觉得个个都是宝,个个都叫她欢喜,让她爱不释手。
身材短小、肚子胖乎乎的掌柜,像是一个金元宝一蹦一跳来到清鸢二人面前,满脸堆笑道:“姑娘好眼力,这些琴都是本店最好的琴。不论哪一个拿出去那都是秒杀几条街的。看看这做工,看看这选材,看看这雕纹,那都是十分有讲究。抚琴的手感、音色的韵味,想想那都是一种绝对的享受。像姑娘你这么漂亮、气质有这么好,我给你推荐这张琴。这款琴整个设计简直就是为姑娘你而生的,俏美却不俗气,清亮典雅,看看这花朵白云的雕纹,啧啧,简约时尚,整张琴可说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姑娘你要是真心想要,我给你九折的价钱。”
清鸢没有答话,风溪问道:“掌柜,九折是多少钱?”
掌柜笑眯眯回道:“看小哥实诚,本来这张琴要六十两银子。给你们五十四两的价,零头也抹去,就收你们五十两好了。”
清鸢差点下巴没惊掉,咋舌道:“要五十两?这也太贵了吧!风哥哥,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农家人全年花费也顶多四两银子,有五十两不愁吃喝得多少年?
清鸢扯了扯风溪衣角要走。
掌柜赶忙说道:“姑娘,这琴真材实料,名家制作。五十两的价格还剜了我心口好几块肉呢。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家。”
清鸢拉着风溪往外走,掌柜在后面追着说:“客官,别走啊。四十两的价格也可以商量嘛!”
没走出店多远,风溪对清鸢说:“你在这等我会儿。”
清鸢问:“你干嘛去?”
“解个手。”风溪说完就走了。
没多久,清鸢有些惊讶地看着风溪抱着刚才那架琴回来,问:“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不实用的劳什子?”
风溪一脸风淡云轻地说:“我跟老板还价,二十五两买下的。钱是我赶集卖东西攒的。喜不喜欢这琴?”
清鸢答道:“一点都不喜欢,你还是赶快退回去吧。”
风溪半开玩笑地说:“貌似有人言不由衷哦?”
清鸢有些生气说:“才没有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风溪凑近身子,低下头风吹春水般对清鸢地说:“清儿。”
清鸢:“嗯?”
“可是我想听你弹琴,你愿意接受此琴为我弹奏吗?”风溪说着把琴往清鸢怀里一推,清鸢本也喜欢,便不再推辞,受了此物。
村郊,篁竹深处,有人抚琴于石亭之上。
仙乐飘飘,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
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际。
弹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清鸢。
风溪忍不住击节赞道:“今日听君歌一曲,如听仙乐耳暂明。”
清鸢有点不好意说:“你欣赏能力也就一老粗,还瞎比仙乐。有你这么乱夸人的吗?”
风溪肉麻地说:“本来就是仙乐。清儿弹的什么都是蛊惑我心神的魔音,让我痴,让我狂,即使相隔天涯万里,也恨不得立刻回到你身边。”
清鸢有些想吐又有些哭笑不得:“越说越没谱。只要你想听,我以后多学些曲子慢慢弹给你听。”
风溪:“好,一言为定。”
“对了,风哥哥。前日我在庙里求了张平安符,又绣了个香囊,装在里头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风溪接过平安香囊,说:“很漂亮,谢谢你,清儿。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清鸢低下头,小说声:“我们俩,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三月十五,转眼即到。
天未亮,风溪来到清鸢窗前,想再看看心爱的姑娘,再和她说说话,可终究还是作罢。留下一张竹简书信,背上行囊,无声离别,踏上从军之路,明天只有无尽的不舍和思念作陪。
几个时辰之后,清鸢知晓了风溪不告而别,从军去了。她内心说不出什么,只是像丢了一大块,从此空了一个很难填补的黑洞。她怪罪不起来他,他的选择没有错。
她只是碎碎念地告诉自己:“风哥哥,在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定会学好弹奏很多的曲子,等你回来,弹给你听。罚你把这些乐曲都抄刻一遍,还要讲出它们的个中意味。”
说着说着,一行行清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这个世界很大,我的心很小,满满的只有一个你,我的心声,你是否听得到?
灞桥军营。一座雄阔的辕门,上书“武德远播”四个大字,两侧各有一尖尖高耸的箭塔,上面几个弓射手在守岗放哨。再里去,一排排白刷刷的帐篷井然有序安置期间。巡逻的士兵来来去去。
风溪和其他新兵一起,一大清早就得爬起来。在太阳底下晒,日夜操练,摔跤对打。对着稻草人、木桩等练习刺、劈、砍、挑、削等动作要领。百步穿杨练射箭,长途背石头跑步等等。
吃饭的时间很短。每天哪一个不是汗流浃背的,十分辛苦。幸好风溪以前打猎满山跑,体格还比较健壮。有些体质弱的人直接累得瘫倒在地,甚至有的还中暑了。
几个月严格训练下来,大家都有些晒黑,练出了些绷紧壮实的肌肉,拥有小麦色健康的肌肤。
晚上是大家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天色已经黑沉,大家都赤身裸体兴冲冲跑到河里洗澡,满身都是臭汗灰土,只有清凉的河水才能洗去一天的疲累。
风溪躺在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家了,他想阿爹阿娘,想清鸢,不知道他们在家过得好不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他从怀中取出清鸢送他的香囊,怔怔看出了神。他同铺的朱悟能正好也翻过身来,竟也没有睡着,问道:“家里姑娘送的?好漂亮,让我看看。”
朱悟能伸手便抓过香囊,道:“这香囊好看是好看,但也用不着每天都拿出来看半天吧?还给你。”
朱悟能当了五年的兵,是根老油条。巧在他是邻近村的,所以什么事都会照顾风溪一二。
又在校场上操练,风溪站在靠后一排边缘。旁边草地里突然跑出一只肥胖的小白兔,东张西望,很萌很呆。风溪想起清鸢饲养的小白,一时走神。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突然教头喊到:“编号9527,出列。”
风溪充耳不闻。
教头又喊了遍,风溪还是没反应。旁边朱悟能给他提醒。风溪这才猛回神喊“到”,并走出队列。
“没事一个人在那边傻笑。罚做佛卧撑一百下,围操场跑三圈,没做完不许吃早饭。其他人员,立地解散。”
风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