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柯蓝,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黄莺。“你,你们怎么来了?”我慌慌张张地问道。由于刚才的一系列的紧张动作,我还带着喘息声。
“你们先聊吧,我到那边等你。”黄莺说完,便朝边上一户人家走去,那里有几个小孩正在放鞭炮玩。
“你怎么来了?”这句话一出口,我便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平时那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侃侃而谈妙语连珠的杨泊去哪里了,怎么忽然间变的跟傻子差不多?
柯蓝向前一步道:“你不会离我近点?我又不是老虎,呵呵。”柯蓝的笑声如美酒摄走了我的魂魄,我木然地向前移动。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现象,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算,和一个人接触应该越来越熟越来越自然才对,可是我和柯蓝的接触竟然完全是反过来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像我,现在我已经完全不是我了。现在的我基本上和南河中学外面小麦地里的电线杆子差不了多少。
“给,这是给你的。”柯蓝说着递给我了一包东西。
“什么,又是复习资料?”我边说边接过了过来,在碰到手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复习资料,因为那个包是热的。
“就知道复习资料,我已经知道你前几天的考试考得不错啦。”柯蓝说道。
我心里一惊,她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监视之内?“别想了,我没有在你的身边安插什么间谍。”柯蓝似乎读懂了我心思说道,“你们的考试成绩不是已经发榜了吗?谁不知道?”
柯蓝所说的榜,是指一张A4纸,上次考试完之后李干事把我们的成绩打印出来贴在了我们的宿舍外面。没有想到这小妮子还挺用心,最起码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她时刻关心着我的成长和进步。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窃喜,顺手打开了那个包得紧紧的包裹,其实严格地来说柯蓝递给我的算是一个类似方便面桶的东西。
当我打开最后一层塑料纸的时候,一股饺子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心里感叹道,只有柯蓝这样的女孩,才能想到在除夕晚上给我送饺子吧。
“还不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包的啊。”柯蓝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双筷子来。这还用吃吗?我心里问自己,这招糖衣炮弹的战术平时都是我对别人使的,今天却让她给我来了这么一招,而且我结结实实地中弹身亡。
原来我们在部队大院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也包饺子。具体的做法是,炊事班把馅和好之后,各班自行领取面团,包好包坏自己负责。
如今这帮家伙在家里别说包饺子,一年到头能进几次厨房就不错了。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可以尽情地想象一下,我们包出来的饺子是什么样子:有像牛头的,有像马面的,有像机器猫的,就是没有一个像饺子。外形不像也就算了,通常情况是,很多人竟然自主创新地把饺子的馅露在外面,说是要追求内在美与外在美的和谐统一,其实捏不紧才是问题的关键。基于以上原因,一般情况下,在第一锅片汤(我只能这样称呼)出来之后,通常就要换水。而每个建制连都会有很多班,于是乎,经常会有等不及的兄弟们去买方便面吃,并且边吃方便面边怀念自己的亲妈在家的时候包的饺子。
所以当我回想起这些连队里的事情的时候,我终于感受到柯蓝给我送的哪里是什么饺子啊,这完全就是爱情亲情和饺子三位一体复合品。在饺子的边上,细心的柯蓝还用一个小小的塑料盒装了一点醋。我想她一定是听过冯巩的那个相声,记住了里面的一句台词:此时要是再来点醋该有多好啊。
“愣什么?还不赶快趁热吃了?”柯蓝提醒道。面对此情此景,咱还客气什么?甩开腮帮子撂开大槽牙,吃吧。我一通风卷残云,不到一分钟,一包饺子已经下肚。
饺子吃完我抹了抹嘴,把盒子还给柯蓝说道:“我想起了一个笑话,要不要听?”
“当然要啊,你说吧。”柯蓝笑着说。我想柯蓝笑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我刚才的吃相不怎么好。
“说是前几年部队的条件还比较苦,平时吃点白面都很困难,更别提吃饺子了。有一次部队改善伙食,司务长组织炊事班给大家包饺子吃。中午开饭的时候,因为平时饺子很不容易吃到,所以被大伙一抢而光。下午部队组织队列训练,班长下口令向右看齐,一个战士摆头过猛,一个饺子从嘴里飞了出来,刚巧飞进自己右侧战士的嘴里,接到饺子的战士把饺子嚼了嚼,细细品味了一番说,味道不错,还是肉馅的呢。”
柯蓝大笑出声,估计是她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马上用手掩上了自己的嘴。“怎么可能?大伙吃了一顿饺子竟然不知道是什么馅的?你也太夸张了。”柯蓝接着问道,“那你吃出我包的饺子是什么馅没有?”
我心里一惊,因为刚才太激动了,还真没有吃出来。“说真话吗?”我问道。
“当然。”柯蓝回答。
“没有,真的没有。”我回答。
“不会吧,真的没有?那你等着,我回去再给你装点过来,反正我们家离这里不是很远。”柯蓝说着就要回头去喊黄莺。
我一把抓住柯蓝的胳膊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的声音不大,但相信柯蓝能听得很清楚。我抓柯蓝胳膊的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但抓住之后,却变成了有意识。
而柯蓝没有丝毫要挣脱的意思,此时她离我很近,我能感觉到她有点异样的呼吸喷吐到我的脸上,我的大脑一阵眩晕。那种熟悉的香味从柯蓝的发间散发出来,瞬间便占领了我的五脏六腑。
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的灵魂出窍遨游于九天之外,凛冽的北风中,我却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迎面扑来,如果此时上天许我一个愿望的话,我会说就让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就让空间凝固在此时此刻。一直到死,我都愿意。
我们就这样一直紧挨着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黄莺从远处走了过来,估计是她看到了我们优美的造型,又不好意思打断,便小声咳嗽了两下。我和柯蓝这才如梦初醒般彼此分开。幸好三十的晚上没有月光,幸好远处的灯光也很微弱,否则我们彼此脸上尴尬的表情一定会被黄莺取笑的。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黄莺说道。
柯蓝应了一声,深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走了几步远黄莺却又跑到我的跟前,悄悄地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张纸,然后轻声对我说:“回去之后再看喔。”
让两个小女孩在这么黑的夜里漫山遍野地跑,当然不是一个人民子弟兵应该做的,我在心里边这样安慰自己,边远远地跟在柯蓝和黄莺的后面一路走了下去。其实,想知道柯蓝家到底在哪里住,这才是我的主要目的。
柯蓝的家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不是很远”,我跟着她们两个走了大约二十分钟还不见她们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这两个小妮子似乎越走越快。如果不是刚才她们两个人活生生地在我的面前出现过,我甚至怀疑这两个人是女鬼。幸好路的两边隔三差五有几户人家,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敢出来。
我边想边一路紧跟,一条小河横亘在她们的面前,显然她们对路已经非常熟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踩着小河中凸出的石头朝对岸走去。但从她们的步伐来看,这两个小妮子似乎像是在逃跑。难不成她们发现了什么危险?想到这里我感觉身上的血一个劲儿地往上涌,早就想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露两小手了,让她们领略一下当代子弟兵的风采。
我这边正在作着英雄救美的准备,只听见那边扑通一声响,抬头看去,却发现柯蓝和黄莺竟然双双掉进小河里。我的心里一紧,大冷的天,这还不把她们两个冻坏啊。
我一路小跑奔到小河边,把她们拉了出来,小河原本已经上冻了,只是冻的不结实,所以她们两个人的衣服并没有被打湿多少。
“怎么是你?”柯蓝嗔怪道。
“吓死我们了。”黄莺也说道。
“什么意思?你们该不会是……”
“当然是,我们把你当成了坏人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黄莺便抢白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我说这两个丫头怎么越走越快呢,原来是把我当成跟踪她们的坏蛋了。“你也真是的,直接来送我们就行了,还来这一套。”黄莺怨气未消地说道。
“我,我如果说我要来送你们,你们能让吗?”我小声分辩道。那样子好像我是她们的儿子,而且还是刚刚犯了重大错误的儿子,至于刚才我脑海中想象的那英雄救美的壮阔场景早已经飞到爪哇国。
“那就一起走吧。”黄莺说道。
“还是让他回去吧,已经不早了,他们部队管得严,如果领导发现他不在,那可就坏了。”柯蓝不无担心地说道。
柯蓝的担心让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事事都为别人着想,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千万别,回头他要是再像幽灵一样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再让我们掉沟里一次怎么办?”黄莺说道,“反正马上就到了,不差这么一段。”
柯蓝觉得黄莺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朝柯蓝家里走去。果然走了不久,柯蓝就说到了。柯蓝家是一栋普通的民宅,高高的门楼上镶嵌着农村家里常见的“紫气东来”四个字,虽然我没有进去,但是根据往年部队上山驻训时对农家的了解,进入门楼应该有一个院子,然后是上房,一般来说中间有三到五间,两边有两个耳房,有的家里还在院子的一边盖有几间侧房,一般用来充当仓库之类的。
黄莺和柯蓝家是邻居,房子的布局大同小异,我说她们怎么天天腻在一起呢。我和柯蓝先目送黄莺走进自己家里。然后,柯蓝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地说道:“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我们开学之后,我去看你。”说完便依依不舍地推开了大门。
“我们明天放假一天,我明天就来看你,咱们就在小河边见吧。”我稍微把声音抬高了一点,对将要进门的柯蓝说道。柯蓝回头对我默许地笑了一下,朝家里走去。
我站在柯蓝家的大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朝南河中学的方向走去。刚才我明明想抱一抱柯蓝的,可是我却没有勇气来表达,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后悔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