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偷过东西。而且我现在只是一位十分有道行的圣者的徒弟,他正在外面坐着,我们当初看见两个人持着旗子走过来,把这地方布置好。在梦里总是有这个情景,或许是因为一个预定的关系,所以我知道是应验了。我看见那绿地上的红公牛,我父亲说过‘你一找到那金牛,九百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和骑马的上校就会照顾你!’我看到了那牛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是好,我走开了,在天黑时再来,我要再看那个牛,结果又看到了那牛,洋大人们都对它祷告。我想那牛会帮助我,圣者也那么说,他正在外面坐着,要是我现在喊他来,你们可会伤害他?他非常有道行,他可以为我所说的一切作证,他知道我不是贼。”
“‘洋大人对牛祷告!’你怎么会胡诌得出来的?”班奈特说,“‘圣者的徒弟!’难道这孩子疯了吗?”
“是欧哈拉的儿子,绝对没错,欧哈拉的儿子和撒旦的全部力量勾结起来了。他父亲的确会这么做-要是他喝醉了的话。我们最好请那位圣者来谈谈,他也许知道一点。”
“他一点都不知道,”基姆说,“如果你们肯跟我来,我就带你们去见他。他是我的师父,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撒旦真厉害!”维克托神父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班奈特这时手紧抓住基姆的肩膀,走了出去。
他们发现喇嘛仍坐在基姆撇下他的那个地方。
“我们寻求结束了,”基姆用印度话大声说,“我已经找到了那牛,可是天知道下一步会怎样。他们不会伤害你。你跟这瘦子到胖僧人的帐篷去看寻求的终止。一切都很新奇,他们不会说印度话,他们是不懂事的笨驴。”
“那么你不应该嘲笑他们的无知,”喇嘛教训道,“你有大喜事,我也高兴,徒弟。”
他态度庄严,毫不疑心地大步走入小帐篷,以出家人的态度招呼那两个教会人士,然后在炭盆旁边坐下,帐篷的黄色里子在灯光中把喇嘛的脸映成金红。
班奈特的教会把全世界人口的十分之九都列为“异教徒”,他以三倍的冷漠神色望着喇嘛。
“寻求的结果怎样?红公牛带来什么礼物?”喇嘛问基姆。
“他说,‘你怎么办?’”班奈特心神不安地愣望着维克托神父,基姆为着自己打算,自动担任翻译人。
“我看不出那游方和尚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也许孩子只是被他利用或是他的同党,”班奈特开始说,“我们不能让一个英国孩子-假如他是一个共济会会员的儿子,那么把他越快送入共济会孤儿院越好。”
“啊!这是你以团分会秘书身份发表的意见。”维克托神父说,“可是我们不如告诉那人我们预备怎么办。他不像是坏人。”“我的经验是你永远猜不出一个东方人的心意,现在,基姆波尔,我要你把我所说的一字不差地告诉这个人。”
基姆听出班奈特要讲的话必定重要,便先对喇嘛说:“圣者,那长得像骆驼的瘦傻瓜说我是个洋大人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哦,是真的,我从小就知道,可是他只有扯下我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囊,并且看过里面所有文件才会知道,他认为洋人究竟总是洋人,他们俩想把我留在这部队里或者把我送到学校里去。这种情形以前也发生过,我一直能设法避免。那个胖傻子和瘦得像骆驼的那个各有主张,不过并无争议。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一两晚,这种情形以前也发生过,我一定会逃脱,回到你身边。”
“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徒弟,告诉他们你如何在我人陷于昏迷、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来到我身边,告诉他们你我的搜寻,他们一定会放你走。”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哈哈笑,讲起警察。”
“你在说什么?”班奈特牧师问。
“哦,他只说你如不放我走,他的事情-他那迫切的私事-就要受阻。”最后那几个字是他与运河事务部一个混血职员谈话时学来的,可是只引起那两人微笑,使基姆有点冒火。“要是你真正知道他要干的是什么事,那你们就不会这样不通人情地干扰了。”
“那到底是什么事?”维克托神父问。他望着喇嘛的脸,心里不无所动。
“他很想找到这国度里的一条河,那是一支箭划定的-而那支箭是-”基姆把自己想说的话从印度语转成生硬的英语时,急得直跺脚,“哦,是世尊佛陀射出的,你知道,要是你在河里沐浴,可以把一切罪孽洗掉,使你洁白得像棉花(基姆听过传教士传道)。我是他的弟子,我们必得找到那条河,那对我们非常重要。”
“你再说一遍。”班奈特说,基姆遵命并且把所说的扩充一番。
“这是极亵渎的话!”英国国教的代表疾呼。“真是!真是!”维克托神父表示同情说,“我真愿意付出重价而说本地话。一条能洗涤罪孽的河,你们俩已经找了多久?”
“哦,许多天了,现在我们想离开这里再去找,你瞧,它不在这里。”
“我知道。”维克托神父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你不能继续跟随那老人,基姆,你如果不是一个老兵的儿子,情形那就不同了,告诉他团队会照顾你,把你琢磨成像你的-像你的才华所能达到的那样一个人,告诉他如果他相信奇迹,他就必须相信-”
“大可不必利用他的轻信心理。”班奈特插嘴道。
“我并没有这样做。不过他必须相信这孩子来到这里,他自己的团队-找他的红公牛,就是一个奇迹。班奈特,你想一想,这是多么难得的巧事,在整个印度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而在所有团队里,只有我们这个团在行军时碰上了他!这真是命中注定的。对,告诉他这是天命,天命,你懂吗?”
他转身折对喇嘛,可是和他言语不通。
“他们说,”基姆一开口,喇嘛的眼睛就亮起来,“他们说我的命宫图应验了,把我引回到-可是你知道我是为了好奇而前去的-他们这些人和红公牛那里去,我必须到洋学校去读书,变成一个洋大人,我现在必得假装同意,因为至多只是不在你身边吃几顿饭,然后我会溜掉,顺着大道到萨哈伦坡尔去。所以,圣者,在我回来以前你一定要跟着那库鲁女人走,千万别离开她的牛车。毫无问题,我的星象是战争和武装的人,你瞧,他们以酒敬洒,并且替我预备好有荣誉的床!我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要是他们把我抚养,成为在他们之间有荣誉的人,那很好,如果不,那也好。不管怎样,我一觉得厌腻,就一定回到你身边,不过你一定要和那些拉吉浦尔人在一起,否则我就找不到你……哦。对啦,”基姆又说,“我已把你吩咐我说的话统统告诉了他。”
“我看不出他何以还要留待。”班奈特一面在裤袋里掏一面说,“详细情形我们可以日后再调查-我会给他一个卢-”
“只要给他时间。也许他喜欢这孩子。”维克托一面说,一面按住班奈特掏钱的手。
喇嘛把念珠拖向前面,把大扁圆帽拉下盖住两眼。
“他现在又能怎样?”
“他说,”基姆举起一只手,“他说,不要做声。他要单独和我讲话,你们知道,他说的你们一个字都不懂,我想如果你们讲话,说不定他会给你们一个很凶的恶咒。他一掐起念珠,你们知道,总是要大家静下,不要出声。”
那两个英国人听得呆住了,只是从班奈特眼睛的神色看来,要是基姆接受喇嘛的宗教权威,那可有够他受的。
“一个洋人和洋大人的儿子-”喇嘛的声音伤心刺耳,“可是没有一个白人对这地方和风土人情像你知道得那么多,这怎么会是真的呢?”
“什么事,圣者?-可是要记住这只是一两晚的事,要记得,我能很快地变装,我再出现的时候,又将是在那尊参参玛大炮下我初次对你说话的那个样子-”
“一个穿白人衣服的孩子-那是我第一次到妙屋去的时候,第二次你是个印度孩子,第三个化身将是什么?”他低声惨笑,“徒弟,因为我喜欢你,你便欺负了我这个老头子。”
“而我也喜欢你,可是我怎么知道那红公牛会把我搞到这一地步?”
喇嘛再把脸盖住,紧张地掐点珠,基姆蹲伏在他旁边,揪住他的僧袍。
“现在知道了那孩子是个洋人?”他低声喃喃说下去,“就像管理妙屋的那位洋大人一样。”喇嘛对白人的经验很有限,他似乎在背诵一课书,“因此,除了洋人做的以外,别的他都不应该做,他必须回到他自己的同胞那里去。”
“只去两天一夜。”基姆恳求。
“不行,不可以那样!”维克托神父眼看基姆身子朝帐篷口挨近,伸出一只粗壮的腿加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