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些日子来,程一点五枪的儿子程威的确有些无聊。程威可不是个小人物,大家可要知道,这个程威可是程一点五枪的唯一一个儿子,今后也必定是程家的传人,叫个程一点六枪还是叫程二枪的人物。只是那个时候,他早已和父亲闹翻,自己独立门户,却很少接到生意,尽管的未来的程家传人已经觉得自己的手艺超过了父亲,最起码也已经达到父亲的档次了,可这天下人还真是有许多说不出来的怪癖,竟然就没有人来找他这个正宗传人的。人一无聊就会想出这样那样的法子来玩。程威也想玩,可他却多少忌惮父亲的威严,不敢过于越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人趴床上睡睡懒觉。不过也好,程一点五枪夫妇只要儿子别出去惹事生非,也就给了他这样的自由。一日三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小程师傅,小程师傅。在家不,小程?”正在百无聊奈中的程威虽然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却懒得起身。
“你谁呀?不知道人家在睡觉,烦人哩。”
“小程师傅,我是你张叔呀。半山张大熊子呀,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
“是张叔啊,找我有事?”
“叔来求你点事,给叔打管土铳可行?”
程威一听来了生意,加上这可是他平生中头张单子,不由得他不奋力起身,把张大熊子,这位自称是叔又把好运带给自己的中年男人让进了屋子。
程威住在西厢房,与其父所在的东厢只有一墙之隔。好在西厢有个偏门与老街相连,程威进进出出的多少有了点自由。在这时,也就为张大熊子顺利躲开程一点五枪的眼睛,单独找程威提供了便利。
“要铳找我爸呀,找我干嘛呀。”程威努力把兴奋压一压,关键时刻,总得显摆显摆,只是不要过了度就行。
“叔相信你呀,你就说行不行吧。”
“有什么行不行的?十天拿货。”
“十天?这点时间行不?”
“我说行就行。”
“大侄子,那要多少钱?”
“随便给点就是了。”
“怎么可以随便给嘛。我看这样吧,和你爸一个价,100块,可行?”张大熊子随手掏出钱来。程威用手一接,扯了一半过来,又还给了张大熊子。
“不管多少,就这点了。”
现在,张大熊子还不知道程威拿了多少,总之在半数上下。等他走到路上,仔细一数之下,才会发现,这小子手指太他妈的准,50元,整整50元,刚刚50元,太厉害了。这手工夫体现的不就是一个准头嘛。更让他高兴的是,这钱还正是他老程家赔给自己的数,要是能得到一管土铳,就等于自己没花一分钱。张大熊子一下子觉得天下的便宜都让自己赚尽了。
张大熊子开心地走了。在他老程家失去的全部尊严又在他家儿子身上找了回来。世事往往如此,谁也说不明白。难道不对吗?好好地白养着个儿子,偏偏不用来当帮手,一个40好几的老头子家的,非要一个人干,一年到头能打几管土铳?现在倒好,老子要100块,儿子却只收一半,这戏唱得,还真他奶奶的有味道。
当张大熊子由“他妈”上升一个档次到“他奶奶”的时候,他也就到了半山脚下的枯源,这里就是倚菊所在的村子了。到了怎么可以不去坐坐哩。主要是不坐从理上说不过去呀。再说了,今天还有这么多新鲜的事情要告诉她。不告诉?过了今天新闻的时效也就过了,还怎么能够新鲜呀。张大熊子在自己还没有完全说服自己的时候,长在他身体下半部分的两条腿,早已找准了倚菊家的方向,迈开大步前进了。
江南水乡的农村,大多应了一句“小桥流水人家”。先民们在村庄选址的时候是有一定讲究的,一个是要有个好水口。水口的好歹,主要在于有没有枝繁叶茂的大树,在于有没有一条经年不涸的溪流。当然还有许多讲究,全都是从《易经》上传下来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外行人能随便说清道明的。张大熊子过了水口的一株樟树,就看到倚菊家的那幢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宅了。尽管现在还很远,张大熊子仿佛能闻到从老宅子里传出来的霉变的气味和倚菊那诱人的体香。
5.
张大熊子蹑手蹑脚走进倚菊家的时候,倚菊正在为晒在墙院里的玉米“翻身”。用的工具像极了猪八戒用的钉耙,在农村这种一根竹柄一头装上许多木齿的工具叫“谷耙”,使用者前后拖拉,就可以把晒在谷簟上的稻谷、玉米、小麦、大豆一类的农作物翻身了,目的只是为了农作物能更好地晒足阳光好拿到水碓去舂粉。
谷耙拖动谷簟的声音特别地响,加上张大熊子走得极轻,倚菊是在被两只又黑又壮的手箍住了身子才知道的。
“放我下来!你什么人!”倚菊被那双手用力往后一扳,整个身子全倒入男人怀中,不由大声喊叫起来。
“别叫,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是你哥呀。”
一听这声音,倚菊知道是张大熊子来了。却乘他放下自己的时候,收住谷耙柄,学着八戒师傅的“倒打一钉耙”的手法,作势向后打去,不偏不倚正中张大熊子脑袋上。虽说倚菊没用多少力,单这一下子,也足够他受的了。
“倚菊,谁跑家来了?”这时,屋里传一个苍白孱弱的声音。
“没什么人呀,隔壁小孩子打闹哩。”
张大熊子双手捧着个头,在倚菊和丈夫的对话中,灰溜溜地走了。心想,这娘们,怎么一点便宜也不给人赚?她守着一个没用的废物,一天到晚还假装乐呵呵地有什么乐趣呀。唉,世上的万事万物还真有许多是说不清楚的。反正,他张大熊子就无法理解倚菊的生活。
“他三叔,你走了,慢点哟,空了来玩。”倚菊不忘赶到路上喊这一嗓子。只这一喊,也把张大熊子的怨气喊去了一大半。要知道,这个社会上,特别是像她这种男人不能当家主政的人家,绝对不能得罪的就是那一群天天围着自己转的蜂呀蝶的。只有一个都不得罪,才能牵扯各方的力量,求得一个动态的平衡。对待他张大熊子是这个方法,对待别的男人也是这个方法。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
说起来,倚菊男人的名头也绝不小,他就是叶三步的大儿子,叶三点五步叶地的哥哥叶田。叶田在结婚前表面上看都是好好的一个人,充其量也就身子骨单薄些罢了,不知什么原因,在结婚的晚上就开始不停地咳嗽,还咳出了不少血。后来医生诊断为“痨病”,想治好有些困难,想维持生命倒不难,除了天天煎中药调理外,每天还要吃点白色黄色的药丸子。最重要的一点,从结婚第二天起,叶田就被医生宣布从此不可再近女色。否则,生命不保。守得了一天半月,守不了天长地久。天天一个温热身体边上睡了,你能叫当时才20出头的叶田没想法?叶田当然有想法,叶田有想法就开始疯狂地抚摸媳妇的身体,有时候用劲过猛,第二天的倚菊一身青青紫紫的,衣服遮盖不住的地方让人看了不由问道,这一身怎么了?还不是昨天上山砍柴摔的。唉,一个女人家,没个搭手,还真难。习惯了。习惯了就好了。都是过日子呗。以后人家也就不问了。为什么,因为摔一跤不可能摔到了下巴下面,而一张脸却没事的。还不是那个没用老公的功劳?只知道掐媳妇玩,真变态。只是这一切,一村子人心照不宣,倚菊虽说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却又不能阻止丈夫晚上双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权力。自然由它去吧。许多时候,叶田拉着妻子的手只是哭,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呀,倚菊。我让你守活寡呀。倚菊你走吧,我和你离婚,你去嫁个好男人,过你的日子去吧。一通哭之后,叶田拼尽全力和妻子缠绵起来。每一次都不会例外,第二天不是把叶田送到医院,就是把村里的医生请来打点滴。
“这么弱的身体,逞什么能呀!”
“都跟他说过多少遍了,人家不听,连命都不想要了,我一个当医生的有什么办法?”
“……”
倚菊只是羞红了一张脸为喘着粗气的丈夫掖被头。
她知道,只要她不在,就有许多难听的话是说她的。
“还不是他那媳妇太妖,太野……”
“每天晚上都在撩哩……”
“唉,世事就是这样,你行他不行,他行你不行,这叫阴阳互补,天造的什么孽哦……”
自古叶家就是程家坳源的大家族之一,更是这个叫枯源的小自然村中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倚菊现在所住的老宅子往上数上个几十年,叶三步在世的时候,更是可以用一个车水马龙来形容。求药的,拜山的,走亲的,一天到晚,人进人出,甚是热闹。叶家的药可不是用来治病的,是专门用来“治兽”的。叶三步之所以有“三步”之名,全在治兽的药上得来的。老人家入土为安之前,听说把绝技传给了叶地,却让老二从老宅子里搬出来,老宅子留给了老大叶田,算是对这个病痨儿子的一点补偿。叶地搬走后,由于少了维护,一个家自是门前门后的像野草一般的野东西就多了起来,他们都是冲着叶家大少奶奶倚菊来的。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