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孙头的卦
酒香不怕巷子深,卦准不怕无人问。
墙角很阴暗,但也很干净,这里是老孙头的地盘。近乎风干的老瞎子半闭着眼睛,一副鬼样子端坐在卦摊前,感到无比的惬意和满足。望芸芸众生——忽悠。
老孙头本也可以坐在家中运筹帷幄,待愿者上钩。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大都不信邪,早年除了几个老婆娘小媳妇,访客寥寥无几。所以他抛了天书,上了街头。人海之中,至少可以偷偷睁开眼偷着瞅瞅,人们到底都有些啥需求。再有些流浪的小家伙替他作各种打听,所以最牛B的一次,他竟然算出了民国8年农历二月二那天,城防团厨房里的猪头是盖大太保偷的,其中一个送去了三丫蛋家,一个卖给了傻子王老大,还有一个和狗蛋在河边烤了吃,因为没烤熟,所以不好吃,最后埋进了城南雪地。人赃俱获,盖老官人不仅给城防团送去了三头猪,还把盖文义好顿胖揍。
所以,老孙头的假瞎子,也是盖文义最先识破的。老孙头到底是怕了这个闲到蛋疼的家伙。当然,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二人相处得还算愉快,盖文义偶尔也会找老孙头打听些自己都没法查到的信儿。只是为了顾忌老人家的颜面,他坚称“算算”。
盖文义走上前去,把在狗蛋头顶拍瘪了的两包香烟拍入老孙头手中:“邓大眼抽啥风,跟死了爹似的?”
老孙头身子前倾、俯耳悄声:“可比死爹还大发呢!”
盖文义面色一凛:“咋说?黑丫头出事儿啦?”
“胡扯啥啊!”老孙头又俯耳悄声,“大帅给人炸死啦!”说完迅速坐直身子。盖文义却一个高跳了起来:“大帅死啦?!”
老孙头骇了一跳,眼睛都瞪了开来,见有人走来,又赶紧闭合上。
盖文义会意中蹲了下来,掐了掐指头:“你算出来的?”
老孙头哎呦一声,又倾过身子,跐溜出一嘴大黄牙。盖文义躲过一边。老孙头只好保持着僵硬的造型:“公署彭小道说的,错不了。虽说还不清楚大帅到底死没死,可——可我猜是!”
盖文义琢磨起来:“谁呀,敢这么整?”
老孙头:“苏联人、日本人、南方革命党,北方赤党,谁知道呢?”说完又略加盘算:“可我猜呀——日本子!”
盖文义挠挠下巴:“那、那完后谁当头儿啊?二当家还是小六子?”
老孙头撇撇嘴,极不屑的样子:“跟你有啥关系、跟我有啥关系,跟这天下又有啥关系?反正不影响你爹给你捐的官就是了。”
“这你都知道?”盖文义有点儿郁闷,忽又嘿嘿一笑,想起一个极令人惦念的人物,便问:“那六姨太呢?”
老孙头眼睛一眯缝:“六姨太没事,听说只炸掉个脚趾头!”
盖文义顿时抽抽起脸来:“妈呀……哪个脚趾头?”
老孙头苦着脸:“这我咋知道啊?”
盖文义忽就笑了:“嘿嘿!你——猜!”
狗蛋着急看耍猴,没跟盖文义进巷子,这会儿呼哧带喘地跑来,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少爷、少爷,那个红头巾不耍猴了,改耍枪了,胳膊这么粗的大枪,抡得呼呼地!”
盖文义听了不免有些扫兴:“枪挑一条线、棍扫一大片,各有各的章法,把条大枪抡得呼呼地,不过徒有几分蛮力,不稀奇!”见狗蛋翻愣着白眼表示不信服,便敲打狗蛋,“还呼呼地、呼呼地!”
狗蛋热脸贴了冷屁股,很不舒坦,眨巴两下眼,想起少爷平时练武的架势,心想就你那猩猩拳,又怎能真和人家比?于是身形一动,抽筋巴骨、缩脖端腔地比划起了“盖式”太极,几个动作做罢,转身便跑。盖文义见狗蛋竟拿这种才艺表演笑话自己,饱受刺激,拔腿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