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魏大枪耍猴
南部式手枪就是“王八盒子”,日本自制的最新型军用手枪,枪管细长、把握方便,有效提高了作战时的反应速度和射击精度,且射击距离较远,缺点则是杀伤力较差。而为了多携带备份弹匣,此枪的枪套采用了圆形凸面硬壳设计,挎在腰间,乍看上去就像挂着个王八,所以后来本地人就称其为王八盒子,倒是极为贴切、上口。
宗光彦的王八枪是山本分会长为了鼓励这个亡命徒来依兰开拓而赠送的礼物。此际,宗光彦刚刚掏出枪来对准魏青云的一刹那,魏青云的大枪头也穿空而来,竟“笃”的一声,不偏不倚扎在了枪口之上!
宗光彦只觉得手腕一阵麻木,手枪险些脱手飞出,忙把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坚持着与魏青云抬杠。
魏青云豹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宗光彦的枪口,不敢收回红枪,生怕宗光彦扣动扳机。也不敢顺势直捅下去,那样很可能将宗光彦顶下擂台,让他有机会开枪。当然,他也可以先将手枪挑开,在宗光彦反应过来前,一枪捅进他的胸口窝。可他毕竟只是出来讨饭的,不是杀人的。所以魏青云只能等,等到对方有心杀他时,先一步结果对方。
宗光彦却既不敢开枪,也不敢收枪。开枪必定会炸膛,对方不会有事,最多毁了枪头,自己倒可能受伤,并且毁了手枪。他也不敢收枪,他吃不准对方眼神里的那道凶光,生怕对方会趁机把自己胸口捅个大窟窿。或许,他也有可能在红枪捅来之前,错身避开,举枪还击,一枪解决掉对方。但先不说枪支的保险尚未打开,即便不被大枪头堵住了小枪口,他也不敢开枪。刀剑和拳脚有形式上的差异,手枪和刀剑却有性质上的区别,就算在南边,他这种小角色也不敢轻易出枪示众。所以他只是想把对方吓退,以便收场,不想对方竟如此的愣!
宗光彦只好蹲着马步死撑着,替魏青云分担着半拉枪的重量。
台下观众看不明白了,只是很紧张,猜想宗光彦一旦开枪,子弹会不会穿透大红枪,把棕面汉子打死。
突然,“啪”的一声,叫宗光彦心有余悸的拍击声又响了起来。
关允涛站在台下,伸出半个脑袋拍打完台面,气咻咻地瞪着宗光彦:“哎你还敢用枪?你开一枪我看看?好玄了你!”
前时,关允涛在东洋武士刀闪起之际,虽然愤怒,却仍旧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直接跳到了台下,避开了危险。并让一警察回警局叫人,以防场面失控,再稀里糊涂地引发群殴事件。
关允涛又瞪向一旁早已不知所措的戏班主:“还有你,我告诉你啊!往后只管唱你的戏,别跟着扯些个没用的。敲锣!”
班主会意,赶紧摸过锣来敲了声散场锣。
台上的人没有收枪,台下的人也没有散去。班主拎着锣傻傻地望着。用足力气又“当”了一声,震得关允涛耳根子发麻。关允涛不见二人收枪,一连拍打数次戏台叫嚷:“怎么地、怎么地!我说话不好使啊!”
宗光彦沉不住气了,紧张地盯着魏青云:“你的,收枪的干活!”
魏青云:“要收你先收!”
宗光彦:“你的不收,我的不收!”
魏青云:“你不收俺更不收,那咱就靠!”说着又瞄眼挂在旗杆上的大洋口袋,“还有,不准你耍赖,大洋你们输了,俺要带走!”
宗光彦想了想:“我的可以收枪,大洋你的不能带走!”
魏青云:“你敢耍赖,俺就不收枪!”
关允涛听了也有些迷糊:“哎我说,大洋跟你有啥关系?”
魏青云眼珠一转悠:“刚才打擂的那是俺徐大哥,他既然赢了,俺当然要替他把大洋带走,这有何不可?”
关允涛看着魏青云,忍不住一撇嘴:“啧啧,可拉倒吧,听你那腔调,你个山东来的,跟那大高个有啥关系,还想忽悠我?当我不认识你呀,你个耍猴的——呵呵!”
台下也跟着一阵哄笑。魏青云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收枪走人,不然非但名利无收,反而丢尽了颜面,不利于日后传道,便继续瞪着豹眼吓唬宗光彦,心想至少得让对方收枪,表示害怕才行,嘴上说道:“没错,俺就是个耍猴的,今天你要是不收枪,俺就耍你!”
台下骤然一阵起哄声,人们真心想看看。气得宗光彦大骂:“八嘎、八嘎!”魏青云见宗光彦骂人,一急之下回骂:“你个小日本儿,俺*操*你*奶奶个嘴儿!”台下骤然一阵哄笑声。魏青云骂完,也暗自一乐,心想骂得好,有韵脚!
关允涛见二人明明不会再打,却仍定格在戏台上较劲,一时火起,抓过班主的锣冲二人中间砸了过去。结果锣并没能砸到枪杆,摔在戏台上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也是力道和角度赶巧了,那锣居然在戏台上左一圈、右一圈沿着平面螺旋曲线滚个没完,好半天才于戏台中央趴了下来,发出一连串由大到小、由慢到紧的哐哐哐哐哐哐哐,最后随着一道余音叮地飞出,总算安静下来,就像开始锣一样,接下来该是角色登台亮相了。
魏青云也是个爱看戏的人,念头随着锣声的余音一动,大枪向旁边一拨,大喝一声:“啊呔!”
宗光彦一直紧张地对视着魏青云,手臂和大腿都已麻木,哪禁得住魏青云这出其不意的一拨?不禁胳膊向外一甩,整个人都跟着往旁边一闪,腰上咯噔一声扭了下,好在死握着枪并未脱手。
魏青云不等宗光彦站稳,突然将枪一抽,横在腰间,双脚一拧,连枪带人地旋转起来,一旋乍停,忽又一抡,但听一道风起,随即“啪”的一声,大枪杆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宗光彦腰间。
宗光彦一声惨叫,躺倒下去。台下剩下的七、八个浪人一直在关注着双方势态,眼见魏青云动手,或抽刀、或赤手围向魏青云。
魏青云早有防备,抽回大枪往肩上一扛,一个旋子跳到了场中央,极快地抽枪、出枪。好一杆白蜡沥泉枪,犹如金蛇狂舞,忽扎、忽点、忽刺、忽挞,忽抨、忽缠、忽圈、忽拨,再没一记做棍击,或虚或实中,明明枪头向左刺去,突又枪柄向右撞出,这边刚刚磕飞一把刀,那边又挑飞一个人。口中接连吆喝:“神枪开道,复我圣教;红缨一出,谁与争锋!”不几回合下来,便挑飞了两柄刀,三个人。剩下四人握着拳头于原地颤颤微微、前前后后地比划着,全然不知所为。
隔着丈八距离,魏青云再一个翻空跳,空中大枪一拨一缠,旗杆上的钱袋子便紧紧地束在了枪头上。落地时,魏青云再高叫一声:“俺去也!”呼地跃向人群,踩过两人肩膀,空中一个翻滚,落出圈外。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人已消失在巷子里。
巷子里,魏青云一路拖着大枪七拐八绕,翻过两个墙头,便到了城南专门寄存马匹的驿栈,大大方方拍出两枚大洋,取过马一路出城,找个僻静地迎来两个乐颤颤的小弟,一路去也。
这边戏台上,宗光彦才刚刚在手下的推拿之下喘匀气息。魏青云那一番精彩绝伦的大乱枪,虽未伤人,先时拦腰打在宗光彦腰间的这一下却不轻,直打得他腰椎错位,胸肋岔气。眼见这般情形,宗光彦再也没了猴脾气,最多想甩开搀扶自己的下属,却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台下众人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一个耍猴的这么厉害!再看狼狈而去的一伙浪人,有人便开始算计——擂台上三人共计打了五场,陈师傅一场,奇人两场,异士两场。论场次四比一!论人次,一比十一!要这么算,赌中国人的赢!有人把这算法一提出,赌陈师傅胜的便一窝蜂地往赌房里跑,赌北野胜的自然不甘心。
十赌九诈八无赖。
于是,群体性骚动发生了,关允涛慌了,警察也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