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蜻蜓就领悟到先前自己以为解子殊很寂寞很清冷很神秘很是气质完全是不靠谱的错觉。
京城大街上,王爷领着一群人傲然而立,在他对面,一个瘦长脸的年轻公子领着另一群人傲然而立。
那个年轻公子范琨是江南一带的富豪子弟,以为解子殊只是和自己一样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所以嚷嚷得挺嚣张,“跟我抢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手下仗着主子的势力也很嚣张,“是啊,你知道我们公子是谁吗?我们公子是江南丝绸大户范家的长公子,别说我们没警告你,得罪了我们公子,你吃不了兜着走!”
猛巧楚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人,解子殊挥手拦住,对范琨冷冷地说,“有胆量你就和我单打独斗,谁要是输了,以后就不要去找碧玉。”
碧玉是香月楼的花魁姑娘。
蜻蜓看看四周的围观群众,知道京城的人们在茶余饭后的闲嗑里又多了一个话题:晋王爷和江南丝绸大户的长公子当街斗殴,只为争夺香月楼花魁碧玉。
不知道那位暗恋晋王爷的千金大小姐会怎么想,估计又要伤心欲绝。
半个时辰后,解子殊被下人抬回王府,倒不是被范琨打的,而是他要冲上去和范琨斗殴时绊到一块石头上,把脚崴伤了。
蜻蜓心里哀叹,“绣花枕头,他真是绣花枕头啊。”
这会儿绣花枕头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微微闭着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几个丫鬟忙进忙出,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碧荷郡主来看他,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好象他的手脚都被打断了似的。
碧荷郡主想把杏雨留下来伺候王爷,因为杏雨做事十分细心周到,王爷连说是不用,让杏雨陪着郡主回去。
郡主走后,王爷遣散了丫鬟,只留下蜻蜓一个贴身小厮。
蜻蜓没什么事可做,先是望着屋顶出神,后来发现王爷的头发竟然十分好看,和天下第一美人有一拼。
看着看着,蜻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王爷精通易容术,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就是......
意识到自己在怀疑什么,蜻蜓不禁觉得有些可笑,这个绣花枕头怎么会是天下第一美人?再说一个堂堂王爷有什么必要掩饰自己的本来面貌?
解子殊的眼睛仍是微微闭着,忽然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蜻蜓一怔。
解子殊又问:“沈石,你是不是在笑话我没有用?”
蜻蜓违心地回答,“回王爷的话,小的绝不敢笑话王爷。”
解子殊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似是自嘲,也象是在嘲讽蜻蜓的假话。
蜻蜓觉得有些尴尬,又觉得解子殊有些可怜。
静默了片刻,解子殊道,“你给我唱曲子吧,随便什么曲子都行。”
蜻蜓心里琢磨,“他现在受了伤,不适合听《折柳曲》那种比较哀伤的曲子。”
于是唱了首比较欢快的山歌。
解子殊睁开双眼看着她,微微一笑,“真好听。”
落雨蝶总说蜻蜓唱歌唱得不好,其实蜻蜓很会唱歌,只不过落雨蝶自己唱的太好了,所以才觉得别人唱得不好。
蜻蜓听他夸奖自己,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又连唱了几首,选的都是比较轻快的山歌。
良久,解子殊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轻而均匀,象是睡着了。
蜻蜓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先前那种想法重新涌进脑海,怎么按捺也按捺不住。
她心中暗想,“反正现在也没人,他还正睡着,我还是偷偷看看他到底易容了没有。”
想着想着就俯下身去,为了看个清楚,鼻尖几乎对到了解子殊的鼻尖上。
还好,看不出来哪里做了假。她松了口气。正要直起腰板,忽然被人拽住后颈的衣领提起来甩到一旁。
蜻蜓惊得小心肝乱跳,回头只见护卫头领丁耀文正瞪着她,神色古怪之极。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阵,蜻蜓裂开嘴嘿嘿一笑,“丁头领,你也来看王爷?”向前走了两步。
丁耀文那表情活象见了鬼,“你别过来。”伸手就要抄刀。
蜻蜓心想,“他肯定以为刚才我要对王爷不利,这可不妙了。”
她后退了两步,偷偷瞄了丁耀文一眼,丁耀文立刻打了个激灵。
半个时辰后,郡主带着刚煮好的粥和药来了,蜻蜓和丁耀文之间的怪异气氛这才有所缓解。
蜻蜓借着去药铺取人参的机会和贺小莺在酒楼的包间里碰了面。
蜻蜓说自己引起了丁耀文的怀疑,贺小莺急忙打听细节。
蜻蜓咬着勺子微微皱起眉,“我当时想看看王爷是不是易容了,所以我就贴近了他很仔细地看。”
贺小莺问:“贴的有多近?”
蜻蜓身子前倾,鼻尖几乎对上坐在对面的贺小莺的鼻尖,然后向向一仰靠在椅背上,“这么近。”
贺小莺眼睛都直了,哆哆嗦嗦地说,“难怪,难怪那个丁耀文会怀疑你,他以为你对王爷欲行非礼。”
勺子从蜻蜓嘴里掉出来,“吧嗒”一声砸到桌上,接着一阵哈哈狂笑,几乎笑岔了气,“师姐你别逗了,我现在可是贴身小厮,又不是贴身丫鬟,他怎么会以为我要非礼王爷?再说解子殊那个绣花枕头,白送给我我都懒得调戏。”
贺小莺翻翻眼睛,“要不说你没见识呢,丁耀文肯定把你当成了那种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的小白脸。”。”
蜻蜓听完这话立刻变成了化石。
过了半晌,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有道理,我说他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呢,好象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贺小莺沉重地摇了摇头,“他这样以为还没什么,关键是如果他把这事儿告诉了王爷,你就别想在王府混下去了。”
蜻蜓拿起掉在桌上的勺子重新咬在嘴里,紧皱双眉陷入沉思。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眼睛一亮,伸手紧紧抓住贺小莺的胳膊,“师姐,帮妹妹个忙。”
刚一张嘴,勺子吧嗒一下掉到了汤碗,碗里的汤汤水水都溅了出来。
贺小莺嫌弃地撇过脸,“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形象?”
蜻蜓嬉皮笑脸地道,“只要你帮了我这次,以后我在你面前一定注意形象。”
“得了吧,别在我这儿花言巧语,姐姐我不吃这套。”
蜻蜓突然想起贺小莺现在正犯单相思,“只要你帮了我这次,等我从王府出去以后。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让你喜欢的那个人乖乖就范。”
贺小莺叹了口气,满脸哀怨地说,“缘分由天不由人,月老他长人家没帮我系那根红线,怎么强求也是没用的,不过你要是非要帮我,我也不好拒绝,那就这么说定了。”
离开酒楼之后,蜻蜓拎着从药铺取回的千年人参快马加鞭地回了王府。
小丫鬟暖芙一边接过人参一边埋怨蜻蜓,“不过是去药铺取个人参,怎么这么慢?”蜻蜓也不接她的话,只问,“王爷醒了没有?”暖芙道,“早醒了。”
蜻蜓一边往王爷屋里走,一边盼着丁耀文没在王爷跟前胡说八道。
进了屋子,只见王爷正靠在床头和碧荷郡主说话,站在郡主身后的两个大丫鬟杏雨和画屏关切地望着他,两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担忧。丁耀文挨近香炉站着,盯着香炉冒出的轻烟发呆。
蜻蜓走过去站到丁耀文旁边,丁耀文的目光立刻转到她的脸上,反感和排斥她的意思非常明显。
碧荷郡主转过头对蜻蜓道,“沈石,你过来。”
蜻蜓走到郡主近旁,眼睛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裤腿儿——作为男仆直视郡主会被视为对郡主的冒犯。
郡主的嗓音还是柔柔细细的,“王爷受了伤,你这几日一定要加意留心伺候。”
蜻蜓必恭必敬地道,“是。”
郡主又说,“王爷行动不便,你晚上就留在王爷房里吧。”
蜻蜓听郡主叫自己留在王爷房里,知道丁耀文还没把那件事说出来,正要答话,只听丁耀文大喊了一声,“郡主,不能让他留在王爷房里。”
按理说主人说话的时候下人不能这些冒失地插嘴,但丁耀文觉得事关重大,非说不可。只是“沈石这小子是个断袖”这类话不好当着郡主的面说,得等郡主离开之后找个机会告诉王爷。
蜻蜓心里抽搐了一下,心想你不是怕我非礼你家王爷么?其实我对你家王爷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真还要谢谢你出来挡架,我可不想和这个绣花枕头共居一室。
她低声道,“丁头领说得是,小的身份卑微,不配留在王爷身边。小的斗胆求郡主另派别人在夜间伺候王爷。”
话音里三分委屈七分辛酸,充满了受人欺负后的郁郁寡欢。
郡主不知道怎样应对眼前的变故,不知所措地看向兄长。
王爷淡淡地道,“也好,就让暖芙夜间留在这里吧。”
站在郡主身后的杏雨和画屏脸色都变了,她们私心里一直盼着王爷能留下自己,谁知王爷竟选了个其貌不扬的暖芙。
蜻蜓顿时松了口气,心说这个绣花枕头终于善截人意了一回,偷偷拿眼角一瞥,却正对上他略带不耐的视线,完全是主子对待下人那种高高在上不屑理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