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有点儿来气,刚才他还称赞自己唱歌好听呢,这会儿就又拽上了。要不是为了画天下第一美人,她落蜻蜓会屈尊来这儿给他当贴身小厮?现在可好,没画上美人还没被别人当成了断袖。
不过......看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难道他那会儿没睡?难道他知道她做了什么?
蜻蜓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正在接暖芙递过来的参汤,一边吩咐郡主先回去。
如果他真的怀疑她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以他的性格应该立刻把她喀嚓了或者赶走才对,要不然他是想等郡主走后再收拾她?
蜻蜓正胆战心惊地猜来想去,王管事来了。
老头儿走到王爷身边,低声说,“王爷,沈石的媳妇在王府外等着,说是要见沈石一面。”
王爷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道,“让他去吧。”
蜻蜓出了王府,一见站在门口的贺小莺,立刻快步跑了上去,嘴里“莺儿,莺儿”地叫着,好象高兴得要发了疯。
等她跑到跟前,贺小莺照着她胳膊就掐了一把,“婴儿你个头啊。”蜻蜓被她掐得生疼,也不敢发作,一个劲儿用眼神暗示她。
贺小莺侧过头冲门口的王府守卫抛了个媚眼儿,然后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破纸,拎起来抖了抖,特威风地说,“沈石,你看清楚没有?这是休书,我把你休了,从此以后咱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蜻蜓先是做出一个完全石化的表情,接着全身跟筛糠似地抖起来,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贺小莺“哼”了一声,抓住蜻蜓的衣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心别把戏演得太过。”然后将她推到墙上来了一阵狮子吼,“你是对我一心一意,不过那有什么用?能当钱花么?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别再缠着我,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贺小莺两指捏开一粒药丸,蜻蜓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
贺小莺得意地一笑,转身扬长而去。
蜻蜓呆呆怔怔地回了王府。她现在很伤心,因为贺小莺捏开的那粒药丸叫做“伤心丹”,闻到这种丹药味道的人会连续伤心三天,茶不思饭不想,活脱脱一副精神上遭了重创的样子。
蜻蜓为了达到最逼真的效果不惜让贺小莺给自己下药,不过这滋味实在太不好受,她都想拿头撞墙。
在门口看热闹的仆人迅速把沈石被甩的消息传播到王府的各个角落,个别人还添油加醋地说沈石受到这个沉重打击后精神恍惚,恐怕会寻短见。
当晚蜻蜓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眼泪跟下雨似地噼里啪啦往下掉。
蜻蜓这辈子从小到大没尝过这么伤心的滋味,暗地里盘算着,“我估计世上最伤心的滋味也就是这样了。既然我对我“娘子”这么痴情,伤心得要死要活的,丁耀文肯定不会再怀疑我是个喜欢男子的小白脸了吧?”
门外忽然传来暖芙的声音,“沈石,王爷命你过去。”
蜻蜓擦干眼泪,慢慢打开门。
暖芙被蜻蜓两眼红肿面色苍白的惨相吓了一跳,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望着她发呆。
蜻蜓冲她笑了笑,“我没事。”眼泪却又流了出来。
暖芙吓坏了,心想,“他怎么一下子憔悴成了这样,可别真的想不开啊。”
蜻蜓到了王爷房里,哑着嗓子问,“王爷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半晌没有听到王爷说话。
蜻蜓感觉王爷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脸上,心里不由有些得意,“你看吧,随便看,我可是吃了伤心丹,这张脸怎么看都是一副倒霉相儿。”
她伸袖子擦了擦眼泪,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良久,王爷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过来。”
蜻蜓挪了几步,站到床边。
“你也别太难过。王府里这么多丫鬟,你看上哪个,本王给你做主。”
蜻蜓一愣,抬起双眼呆呆地看着王爷,这个绣花枕头是在关心她?
她眼睛又红又肿,略微带些琥珀色的眸子满是水光,头发有些乱,清秀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的。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还在呆呆地看着王爷,王爷也还在看着她。她猜想他从没看过这么悲痛欲绝的人,否则不能欣赏得这么投入,甚至让她觉得王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些迷茫和伤感。
王爷会迷茫会伤感?不,一定是错觉,正如上次她以为他很寂寞很清冷很神秘很是气质结果后来发现他还是一个绣花枕头一样,绝对是错觉。
蜻蜓蔫蔫地垂下脑袋,“王爷,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先行告退。”
王爷终于移开视线,语气不知怎么变得有些不耐,“你今晚睡在这里,哪里也能去。”
蜻蜓彻底放心了,王爷既然要留下自己,那就说明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以后即使丁耀文再对他说沈石是个断袖,怕是他也不会轻易相信,试问谁见过对自己娘子这么眷恋痴情的断袖?
可是话说回来,她并不愿意留在王爷房里,白天一天已经够受了,谁耐烦晚上还对着这个绣花枕头?
“王爷,你不是留了暖芙么?”
“本王已经交代暖芙晚上不必过来。”
蜻蜓闷闷不乐地想,“刚才还以为他会关心人了呢,果然全是假的,我都看着这么痛苦了,他竟然还让我留在这里服侍他。”
无精打采地打了水投湿手巾,将手巾放在玉盘里端了上去,王爷擦净手脸,而后微微背过身后,示意蜻蜓给他梳头发。
这种活儿往常都是丫鬟做,今天竟也落到了蜻蜓头上。
蜻蜓拿起梳子琢磨了一下,有些搞不清给男子梳头和给女子梳头有啥区别,最后决定来个胡乱对付。
然而当她握起他的一缕长发时却怔住了——手里握着的好象是世上最为光滑美丽的丝绸。她动作不由自主变得越来越细心缓慢,竟然舍不得马上梳完。
可惜总有梳理好的一刻。
服侍王爷躺好之后,蜻蜓吹熄火烛躺到临时架起的木床上,本来已经困了,麻烦的是伤心丹的药劲实在太强,熬到半夜仍无法入睡,她心里烦躁,悄悄起身,准备去外面溜达一圈。
她这里才一动,就听王爷问,“你去哪儿?”
蜻蜓本来心情很烦躁,加上正值深夜,脾气一时没控制住,“你管不着。”
说完就后悔了,毕竟天下第一美人的画像还没到手,得罪了王爷有百害而无一利。
解子殊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别忘了,你是本王府里的下人。”
蜻蜓接连默念十遍“为了天下第一美人,忍,忍,忍。”,一口怒气好歹回归丹田。
解子殊好象气得不轻,“本王是不是跟你说过,今晚你哪里也不能去?”
蜻蜓企图蒙混过关,拖长了声音假装梦游,“娘子,你别走。”
王爷那边立刻没了声音,估计是被惊住了。
她心里一乐,“笨蛋,看出我是在梦游没有?”慢慢走到王爷床前,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娘子,你别离开我,你别走。”
正摸得起劲儿,手腕突然被王爷抓住,随后身子跟断了线的风筝似地飞了出去,“嘭”一声撞到了她那张木床上。
蜻蜓的背都要被撞断了,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王爷拖着崴伤的脚下了床,点燃蜡烛,冷冷地问,“梦醒了没有?”
蜻蜓哆哆嗦嗦地扶着床站起身,还在装傻充愣,“我怎么睡到地上去了?嘶,我背好疼,可能是从床上掉下来摔的。等等……王爷你怎么还没睡?”
王爷慢慢走到她跟前,手放到她背上,“摔到这里了?”
蜻蜓心说绣花枕头真是毫无人性,明明是他把她摔成这样,竟然还明知故问。
放在她背上的那只手忽然用力一按,蜻蜓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王爷松开手,慢悠悠地问,“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要去哪儿?”
蜻蜓知道自己假装梦游那套把戏没有瞒住他,想想也是,王爷好象还没那么笨。可是他跟那个江南富豪子弟打架的时候怎么半点气势也没有?就会凶巴巴地欺负她。
蜻蜓眼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回王爷的话,小的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一颗泪珠顺着小小的脸颊淌了下去。
王爷望着那颗眼泪怔了半晌,低声说,“你把我的拐杖拿来。”
碧荷郡主怕兄长脚受伤后行动不便,特地派人买了一根拐杖。
蜻蜓到床边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王爷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笨,就在被子底下。”
蜻蜓气得肝疼,谁会想到他把拐杖藏在被子里,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王爷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搭在蜻蜓肩上。然后用搭在蜻蜓肩上那只手向前指指,“开门,我们出去。”
蜻蜓愣了愣,这大半夜的王爷要去哪儿?脚都崴了还要去花天酒地?
蜻蜓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爷转过头看着她,好象她是个白痴,“不是你说要到外面走走么?”
蜻蜓一愣,“是,可是……”
她是说要去外面走走,可并没让他一起去啊。
王爷根本不理她说什么,“快开门。”
蜻蜓欲哭无泪,只得扶着他走到门边,然后推开门,扶着他下了楼,走到院中。
冬天的夜晚冷得渗人,蜻蜓自己倒不要紧,她内功虽然不算深厚,但抵御一时的寒冷还不成问题。她担心的是如果把这个绣花枕头冻病了那就大大不妙了,那她又要没日没夜地照顾他,如此一来她哪儿还有时间去找天下第一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