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原本以为搬进南楼之后会大大增加看到天下第一美人的机会,岂料数日过后,她连他的一根头发丝也没看到。
有时蜻蜓拐弯抹角地问别人,“你说天下第一美人在不在我们王府?”绝大多数人都这样回答,“当然在了,就是咱们郡主。”另有极少的人并不答话,或者是讳莫如深,或者是若无其事。
蜻蜓到此已经明白,那人在王府中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
为什么不能公开?
她经过苦苦思索得出以下两个答案。
一、他是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是被王爷偷偷藏在王府中的,不能对外公开。
二、他是个神仙,偶尔来王府一游。
说人家是神仙这话有点儿扯,虽然他确实好看得不象话,那么只剩下前面那种可能。
蜻蜓禁不住浮想联翩,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是朝廷钦犯?不管他是什么人,可以肯定的是他内功不弱,普通人这么冷的天睡在外面早就冻坏了,他却什么事也没有。
贺小莺放出飞烟约蜻蜓见面。
蜻蜓见到贺小莺时吓了一跳,不过短短两个半月的功夫她就瘦了一圈。
“师妹,你师姐要载了。”贺小莺一脸幽怨。
蜻蜓以为她受了江湖同道的欺负,急忙问,“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帮你报仇去。”
贺小莺恹恹地看了她一眼,“得了吧,就你那风一吹就倒的小样儿还给我报仇呢。”
蜻蜓吃惊地眨了眨眼,她从没听师姐说过这么丧气的话,倒是经常听她嚷什么“双花出手,谁与争锋!”双花当然指的是她们师姐妹俩。
看来她这次受的打击实在不轻。
蜻蜓感到事态严重,压低声音说,“要不我现在就离开王府,我们一起回千蝶阁,让师傅拿个主意。”
贺小莺眼圈一红,“就算师傅找他也没有用,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蜻蜓这回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师姐在害单相思。她先是同情贺小莺一把,接着好奇心就战胜了同情心,“你喜欢上谁啦?”
贺小莺撇了撇嘴,“告诉你有什么用,说了你也不认识。”
蜻蜓托着腮帮,心说这个单相思可是怪厉害的,硬生生把珠圆玉润的师姐折腾的珠不圆玉不润了。
贺小莺看着她那副表情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恶狠狠地挑起眉,“落蜻蜓,我警告你不要幸灾乐祸,否则等你害了单相思可不要找我哭。”
蜻蜓现出一脸苦相,“师姐,实话跟你说吧,我也害上单相思了。”
贺小莺眼睛刷地亮了,好奇象猫爪子抓得她的心直痒痒,“谁?你喜欢上谁啦?”
蜻蜓叹了口气,“我现在总想着他,白天想夜里也想,想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画他,你说我以前的经验怎么都不管用了呢?”
“停!”贺小莺越听越不对劲,“你找到天下第一美人了?”
蜻蜓点了点头。
“你见到了她,却画不出来?”
蜻蜓又点了点头。
贺小莺嗤之以鼻,“你这算什么单相思。”她往兜子一摸,手伸出来时夹着个药瓶,“要不要姐姐帮忙?”
蜻蜓只用头发丝思考就知道她又研制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丸,“什么药?有什么效果?”
贺小莺脸上露出一种诡秘的神情,“这个叫做钟情丹,只要你给她吃上一粒,她就会在三十五天之内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只需一粒见效。到时你连画三十五天,我就不信你画不出来。”
蜻蜓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手上的药瓶,“这是你最近弄出来的吧?想给你喜欢那个人吃一粒?”
贺小莺尴尬地清咳了一声,“这个......当然不是,你不明白,爱情这种东西是不能勉强的,我还没卑鄙到给人家喂药丸的程度。”
蜻蜓拍了拍贺小莺肩膀,“好,有志气。”
转身倒背双手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贺小莺晃了晃药瓶,“你真的不要?”
蜻蜓挺沧桑地回答,“把这种药用到他的身上是一种——亵渎。”
王爷又去了青楼,带着三名贴身护卫和两名贴身小厮猛巧楚、沈石。
猛巧楚总是隔几天出现隔几天消失,蜻蜓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王爷和花魁媚烟进了里间,蜻蜓等人在外间吃点心喝茶。
不一会儿里间传来叮叮咚咚的琵琶声,还伴着女子柔软的歌声,十分悦耳。
猛巧楚对弹琵琶唱歌这套全不感兴趣,一会儿抓胳膊一会儿搔头发,好象浑身都是虱子。
蜻蜓也不理他,慢慢悠悠地剥松子儿吃。
里面唱了一阵,媚烟又换了个曲子,这个曲子以前落雨蝶总唱,蜻蜓听得很熟,听着听着就忘了剥松子儿,跟着唱了起来,声音也不大,可是琵琶声忽然就断了。
伺候媚烟的小丫头从里间走了出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往众人身上一扫,“刚才是哪位爷跟着唱了这支《折柳曲》?”
猛巧楚一指蜻蜓,“这小子唱的,扰了王爷听曲儿是不是?”
小丫头嘻嘻笑道,“爷这话可说错了,王爷和我家姑娘请这位爷进去。”
猛巧楚十分不快地“哼”了一声。
小丫头走到蜻蜓跟前,“爷,请吧。”
蜻蜓只好起身跟着她走进里间。
里间屋子不大,但粉雕玉砌,香气袭人,令人不由自主地总想多呆个一时半刻。
王爷半眯双眼,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媚烟抱着琵琶坐在东侧的描金椅子上,见蜻蜓进来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蜻蜓恭恭敬敬地问,“不知王爷叫小的进来有什么事?”
王爷淡淡吩咐,“沈石,你把这支曲子唱一遍。”
蜻蜓先前就猜到可能是让她唱曲子,她也没在意,不过只是一首曲子而已,让唱就唱吧。
媚烟叮叮咚咚地弹起了《折柳曲》,蜻蜓跟着唱了一遍。这支曲子比较舒缓,没有几处高音,蜻蜓唱得并不费力,虽然声音十分清脆,但她本来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不至于引人怀疑她的性别。
媚烟一边弹奏一边侧耳倾听,等蜻蜓唱完,她笑着说道,“这位爷的唱法倒是十分别致。”
蜻蜓在行家面前不敢托大,客客气气地说,“哪里,姑娘过奖了。”
小丫头在旁边抿着嘴儿直笑,“小哥哥,你唱歌真是好听,不如教教我吧。”
蜻蜓见小丫头年纪小也没多想,顺口接上,“好啊,能教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唱歌,那是我天大的福气。”
她和贺小莺说话从来都是贫嘴贫舌,现在虽然有意管着自己,一不小心还是溜出一两句来。
说完就意识到不太妥当,赶紧咬住嘴唇。
王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出去吧。”
猛巧楚和那三名护卫要了酒菜正在吃喝,几个青楼女子坐在旁边倒酒,见蜻蜓从里间出来,猛巧楚把她拉到席上,对那几个青楼女子说,“他现在可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你们小心伺候着。”
伸手揽过其中一个女子,将她往蜻蜓身上一推,蜻蜓吓了一跳,硬着头皮将她抱住,脸色却有些变了。
那女子伸手捏了捏蜻蜓的脸蛋,“哎哟,这位小爷的皮肤比我们的还要嫩,不得了的哇,这还让我们怎么活?”
蜻蜓被闹的头晕脑涨,决定给他们来点儿狠的。抓住那女子的手,低头在她脸上一亲,嬉皮笑脸地道,“好香!”
众人在旁边大声起哄,斟了酒让蜻蜓和那女子喝,说是什么交杯酒。
正闹腾得厉害,这些人忽然一个个抱着肚子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奔向后院茅房。蜻蜓心中暗笑,“不是我想给你们下药,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晚上回到王府,蜻蜓拿手帕沾了酒把嘴唇擦了几遍,可仍然觉得不干净,想着再用井水洗洗,于是拿着盆子去外面打水,回来时却看见王爷站在楼外的栏杆前。
她先前还以为王爷睡了,这会儿见他站在这儿有点担心他要召集那些乐妓跳舞,惟恐又要折腾大半夜。
她端着水走到王爷跟前,恭敬地道,“天气冷,请王爷回房休息吧。”
王爷并不给她让路,“你喝酒了?”
因为过道狭窄,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蜻蜓知道王爷是闻到了她唇上的酒气,掩饰地道,“在胭脂楼喝了几杯。”
王爷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过去。
蜻蜓进了房间洗净手脸,再出去时王爷已经不在外面,她便折回王爷房外,问他还有什么吩咐。
过了一会儿听见王爷的声音,“你进来。”
蜻蜓迟疑了一下推门进去,屋内并没点灯,一道修长的人影坐在黑暗之中。
她向前走了两步,“请王爷吩咐。”
黑暗中王爷低低地道,“你把今天下午唱的那支曲子再唱一遍。”
蜻蜓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光线又暗,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她猜测他很喜欢那支曲子,所以想要再听一遍。
她自己也很喜欢那支曲子,小的时候她常听落雨蝶反复哼唱,歌声中总是带着点儿说不出的哀愁。
她轻轻唱了一遍,解子殊良久没有做声。
她模糊地感觉到,在这支曲子里,在这片黑暗中,解子殊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寂寞清冷的非常神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