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莺慢慢走进小店,满脸的惊诧、悲伤和愤怒。
落雨蝶苦笑着对子殊道,“你安排得很周全,知道我不会把真相告诉蜻蜓,所以把小莺找来当传声筒,不错,小莺的话她一定会信。”
贺小莺颤声道,“师傅,你为什么这样做?就算蜻蜓不是你的女儿,也是你一手带大的,你怎么忍心害她?”
落雨蝶嗤笑一声,“小莺,这两年你不知去向,原来是做了道姑。怎么样?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吧?”
贺小莺什么也说不出来。如果这个人不是她的师傅,她一定会冲上去拼命。可是现在她只觉得痛彻心扉。
她为什么要出家?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当初不是她把蜻蜓供出来,蜻蜓就不会落到福王手中,也不会遭遇后来的不幸。她在赎罪,在寻求解脱,可落雨蝶却用如此轻松的口吻调侃她,仿佛她落到这步田地与她这个罪魁祸首毫无关系。
子殊没有再理会落雨蝶,对贺小莺道,“贺姑娘,蜻蜓就在客栈,你随我去见她吧。”
落雨蝶厉声说,“解子殊,我叫你不要娶那个丫头你没听见么?你敢不听我的话?我是你……”
没说出口的几个字硬生生在子殊冷硬的目光中吞了回去,她呆呆地站了片刻,苦涩地想,“他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到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他不会认我,因为我害死了他父亲,还害了他的心上人……”
她双目转动,紧紧盯住贺小莺,“你若是跟他们走了,以后我就没你这个徒弟,你若留下,师傅就把真相亲口告诉蜻蜓。”
贺小莺泪流满面,“师傅,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落雨蝶怔了怔。
败局已定,再难翻盘。
她缓缓坐下,轻轻笑了笑,“几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冬雪因怀有身孕容易感到疲倦,没过多久便躺下休息了。蜻蜓蜻蜓百无聊赖地趴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丁耀文标枪一样站在她身后。
蜻蜓早看出返回暮月谷的路线与来时不同,甚至是在绕远,不过并未多想,以为子殊是为安全起见。她不知道他出去办什么事,只盼着他快些回来——虽然他并未离开多久,她已开始想他。
她回头看了看丁耀文,微微皱起眉,“丁大哥,你总这么站着不累么?”
丁耀文正色道“保护落姑娘是在下职责所在,怎能言累?“
蜻蜓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再度取得子殊的原谅之后,丁耀文好象又回到了毫无自我的状态。
她站得有些脚酸,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客房,抓了几只核桃放在手心扔着玩儿,还没扔几下就见子殊推开客房的门走了进来。蜻蜓连忙扔掉手里的核桃上前拉住他,“你怎么才回来?我一个人做什么都没意思。”
子殊微微一笑,“在扔核桃?看来真是等得无聊了。”又道:“有个人想要见你。”
蜻蜓一挑眉,“谁想见我?是不是暮月谷的解谷主?”
话音未落,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贺小莺。
贺小莺手扶着门框,轻轻叫了一声,“师妹。”
蜻蜓惊喜异常,接着便想到落雨蝶会不会也跟来了,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握着子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子殊立刻说,“你别担心,她没来。”
蜻蜓定了定神,慢慢松开子殊的手,走过去抱住贺小莺。
这四年来贺小莺没有一刻是轻松的,直到此刻被蜻蜓抱住,她才感到心头里好受了很多。
子殊道,“蜓儿,你和你师姐很久未见,你们好好聊聊吧。”
蜻蜓点了点头,拉着贺小莺坐下,这才注意到她是一身道姑打扮,迟疑地问,“师姐,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贺小莺因为竭力忍住眼泪,弄得表情似哭非哭的非常奇怪,连同声音也非常奇怪,“蜻蜓,我……对不起你,你说我干嘛弄什么钟情丹,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蜻蜓看到贺小莺这副样子心里一阵难受,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师姐,那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再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贺小莺裂开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老天保佑。蜻蜓,师姐心里真高兴。”
蜻蜓心想,“师姐怎么会出家了呢?她可是很喜欢冬雪的师兄,难道他成亲了?”越想越觉得贺小莺出家是因为受到了感情方面的打击。可又不好直接问,便说,“你还记不记得冬雪的师兄?你近来见过他没有?”
贺小莺突然站起身,脸色一片苍白,可是她很快察觉到自己失态,缓缓坐下,低声道,“蜻蜓,你知不知道我被福王抓住以后是谁让福王逼我吃钟情丹的么?”
蜻蜓心里一跳。
贺小莺叹了口气,“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在给福王做事,为了讨好福王,他不但把钟情丹的的用处说了出来,还叫福王亲自动手逼我把药吃了下去。”
钟情丹的可怕之处在于,药是谁喂下去的,服药的人就会对谁爱得死去活来。福王原本就不是好人,除了从小莺口中打探到很多消息之外更对她做出了任何女子都无法忍受的事。
小莺双轻轻拍了拍蜻蜓的肩,“先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晋王爷对你一片真心,你千万不要耽误了你们的大好姻缘。”
蜻蜓目光一暗,“我和他……师姐,我和他……”
小莺打断了她,“蜻蜓,师傅对你说的话是假的。”
接着把自己听到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蜻蜓怔了许久,轻声道,“原来如此。”
坦白地讲,她此刻是轻松多于难过,因为她和子殊不是兄妹,师傅也不是她的母亲。
她沉默片刻对小莺说,“师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莺释然了,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终于卸下了心头重负,起身笑道,“好,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蜻蜓急忙拉住她,“你跟我回暮月谷吧。
小莺摆摆手,“你放心,你们成亲时我一定会去。“
蜻蜓本来不愿意放她走,不过看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好勉强。
小莺从窗户直接跳了下去,抖抖衣摆,无视旁人惊诧的目光,回过身仰头冲蜻蜓贼兮兮一笑,赫然又是很久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贺小莺。
她没有对蜻蜓说起自己当年遭受的不幸,也没有说这几年因愧疚所受的炼狱般的折磨,仿佛她一如从前,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早已面目全非,那个无忧无虑的贺小莺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