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棺的女儿当归向那两盘菜瞟了一眼,已看出色的差别,随后轻轻一闻,又在香上分了高下,接着分别夹上一筷子吃了下去,点了点头,“这两盘菜在色、香、味上都是一流水平,如果非要我做出选择,我选……”
她放慢语速,粗大的手伸向其中一盘。
穆棺眼露狂喜之色,刚要乐出声儿,没想到当归手一转,拿起了另外一盘,接着道,“这一盘。”
穆棺霍地站起身,大声嚷道,“这不可能,我没道理输给那小子,你再尝尝,肯定是你刚才尝得不仔细。”
当归见老爹在那里窜上跳下哇哇乱叫,当即也怒了,“啪”地把盘子往桌上一摔,“爹你输了就是输了,喊破嗓子也没有用,你当年就输给姓何的,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穆棺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何三沉,“你......你是何三陈?你没死?”
何三沉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没死。”
穆棺努不可遏,“好,好,好。老夫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话未说完便朝何三沉扑了过去,他动作之快令人难以想象,孟记竟然没拦住他。
穆棺眼看就要得手,一条深蓝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夹带着巨大的力量,竟使他手足瞬间动弹不得,接着便听到一个细丝般的声音飘入耳中,“穆老先生,郑三夫人可还好么?”
穆棺打了个哆嗦,抬头见眼前的蓝衣男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满腔怒气如同被大雨浇灭的干柴堆,浑身飕飕直冒凉气。
郑三夫人是村口胡员外的小妾,生得细眼桃腮娇娇弱弱,十分惹人怜爱,可是那位胡员工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混人,经常把这位小妾打得半死不活。郑三夫人满腹委屈无人诉说,便独自跑到山上晃悠,晃来晃去无意中闯进了万棺林,一见满地的棺材当场吓晕了过去。穆棺出来擦棺材时看见地上倒着一个女子赶紧拽着她的脚往外拖,想把她扔到林子外面去。郑三夫人睁开两只眼睛看见一个凶神恶煞似的老头儿拽着自己的小脚儿顿时吓哭了,直哭得梨花带雨。穆棺本不是个善类,平时看见别人哭他不但不会同情,还会想办法让人家哭得更惨,可这次竟破天荒地地觉得这个娇弱的小女子实在可怜得很,还出言安慰了一番。正巧那段日子穆棺的宝贝女儿当归不在家,郑三夫人被穆棺安慰了一次之后每回挨完打都跑到万棺林找穆棺哭诉,穆棺慷慨地拿出上好的疗伤药给她擦,擦着擦着就擦出了事儿。穆棺本来有心把郑三夫人娶到手,可他内心深处是相当畏惧当归的,知道她绝不能同意,只得偷偷摸摸和郑三夫人来往。
所以此时猛一听到“郑三夫人”三个字,穆棺除了浑身发凉之外还伴有脑门晕眩等症状,生怕他这个秘密被捅出来。
子殊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接着道,“如果穆老先生治好内子的病,并且答应放过何三沉,我保证不会将有关郑三夫人的事告诉任何人,此外还会赠送穆老先生一只金丝石椁。否则......暮月谷不介意老先生和令千金前去做客。”
这番话软硬兼施,同时诱惑力也实在不小。
穆棺听说“金丝石椁”四个字一下激动了,所谓金丝石椁是在汉白玉制成的外棺上缠满金丝,再镶嵌以价值连城的珍珠宝石,据说可保尸身千年不腐。它的价值和珍贵程度要远远超过那只血玉玲珑棺。
穆棺勉强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先偷眼悄悄女儿,看她脸上没什么异样料想她听不到刚才那个声音,于是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对子殊道,“老夫愿赌服输,包管把你这位小媳妇儿的病治好。”
蜻蜓悄悄望了子殊一眼,子殊立刻接住她的视线,眸子中满是包容和疼惜。
穆棺又趾高气扬地看了看何三沉,“何三沉,老夫大人大量,就饶了你的狗命,以后也不再追杀你。”
何三沉彻底松了口长气,但仍不敢从孟记后面出来,颤巍巍地探出了个头,满脸讨好地道,“多谢穆前辈,多谢穆前辈。”
当归笑了笑,伸手拉过蜻蜓的手,“走吧,小妹子,我到你去疗伤室。”
蜻蜓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子殊一眼,子殊温柔一笑,“蜓儿,跟穆姑娘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蜻蜓跟着当归进了一间小屋,当归让蜻蜓躺在床上,自己从架子上摸出一盒药膏,边旋开盒盖边道,“我先给你把药涂上,三天天夜后就能让我爹给你治伤了。”
蜻蜓鼻端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药?”
当归若无其事地道,“这是我们穆家的祖传秘方,涂上去之后你会觉得全身发痒,好象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乱咬乱爬。”
蜻蜓打了个激灵,干笑着问,“这样说来涂了这种药膏的人岂不要叫得很惨?”
当归慢慢把药膏涂到蜻蜓的手臂上,叹了口气,“岂止是叫得很惨,我必须把他们牢牢捆住,而且要拿破布堵住他们的嘴,这样才能防止他们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话音未落,蜻蜓已感到手臂上传来一阵奇痒,忙说,“当归姐姐,麻烦你把我也捆起来吧。”随后自己拿起刚刚脱掉的外衣团成团儿咬在嘴里。
当归冲她诡异地一笑,“我看你是怕叫得太惨你男人心里难受吧。”
蜻蜓犹豫了一下,拔下嘴里的衣服,“他是我......是我哥哥。”
当归愣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什么哥哥,是情哥哥才对,你们眉来眼去的当我没看见?他明明爱你爱得要死,你也一样,眼睛里除了他根本看不见别人。”
蜻蜓没有做声,重新咬住衣服。
当归低下头接着给她抹药,一边道,“我劝你一句,你最好赶快嫁给他,然后给他生几个孩子。”
蜻蜓慌忙闭上双眼,生怕自己会当着这个陌生女子的面哭出来。她和子殊的孩子……她也曾偷偷想过,如果他们有孩子会是什么模样?人家都说女儿象爸爸,儿子象妈妈,不知他们的孩子会不会把他们的优点集于一身?
可是就连这样想一想都是罪过,是可怕的,不可饶恕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