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两人始终没怎么说话。蜻蜓弄不清子殊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已经认可了与她的“兄妹”关系。
不管子殊是怎么想的,只要她还有以往的记忆,她就没有办法把他当成哥哥。
当她从死亡线中挣扎着活过来,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刚进暮月谷的时候,她也强迫过自己只把子殊当做亲人看待,为了杜绝自己的妄念,她在自己的手臂上划满了伤口,试图用疼痛惊醒自己。可是她失败了。
她早已踏上爱的不归路,此生再难回头。
如果五年前的那天晚上她没有在客栈中遇见铃兰和芍药,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要去晋王府。那样她和子殊也就不会相识相爱,她会象大多数女子一样嫁人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现在全都不可能了。
她的整颗心都给了他,再也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别人。就算她的容貌没有被毁,就算有人真心愿意娶她,她也无法容忍自己成为别人的妻子。
忧伤的目光从窗外淋淋漓漓的雨丝转向手边的纸笔,这是昨天子殊派人送过来的,想让她无聊时画些东西解闷。
她提起画笔轻轻在纸上勾勒了几下,画出的却是那条丝带,她停下笔怔怔地想,“如果我能变成他束发的丝带该多好,可以和他离得那样近,可以时刻不和他分开……”
正默默出神,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她慌忙将那张画纸藏到床下,举起袖子飞快地擦掉眼泪,随后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推开门。
丁耀文垂着头站在门外。
蜻蜓有些纳闷,丁耀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斯文了?以前总是把门敲得山响。
丁耀文的眼睛一直看着地,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说不清到底什么颜色。
蜻蜓伸手拍拍他的肩,“怎么了?”
估计最近整个暮月谷的人都知道了小六儿能说话,所以没必要再隐瞒丁耀文。
丁耀文难得磕巴,“我……以前是我不对,我向落姑娘请……请罪。”
蜻蜓立刻明白丁耀文知道她是谁了,想必是子殊告诉他的。
她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不象往日那样衣衫褴褛,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
蜻蜓并不打算让他好过,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向我请什么罪?我不记得你得罪过我。”
丁耀文冒出一头冷汗,“当年要不是我……落姑娘也不会……”
蜻蜓故做天真地睁大双眼,“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又如何了?你说话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我实在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丁耀文的脸青白交错,接着又忽然涨得通红,咬紧牙关,扑通跪了下去。
蜻蜓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有些恼火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丁耀文沉声道,“丁某愿做落姑娘的随从,供落姑娘驱使。”
蜻蜓头皮一阵发麻,以前丁耀文没少在她面前痛诉悔恨之心,不过并不是觉得对不起她,而是因为他没办法得到王爷的谅解。
丁耀文慢慢抬起头,满脸都是哀求之色,“落姑娘,只有你答应让我做你的随从王爷才肯原谅我,我这辈子除了王爷从未求过别人,可是今天我求求你,你......你能不能答应我?”
蜻蜓不明白子殊为什么要让丁耀文做她的随从,不过她知道丁耀文从小就跟在子殊身边,对子殊忠心不二,这几年也实在过得挺可怜的。
蜻蜓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以前的事过去就算了,我答应你。”
丁耀文欣喜若狂,只觉得压在心头数年的包袱终于落了地,声音因为过分激动微微发抖,“多谢落姑娘。”
蜻蜓嘻嘻一笑,“别姑娘长姑娘短的,你还是叫我小六儿吧。”
话音未落,就见子殊骑马沿着侧面狭长的小径走了过来,一身黑衣,腰间悬了把长剑。
蜻蜓情不自禁地看了眼子殊,觉得此时的他与平日大不相同,没有半点慵懒温文,透着一股令她感到陌生的彪悍萧杀之气。
此时天空布满红云,将世间的一切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蜻蜓隐隐有些不安,再仔细看过去,他的衣服上竟然沾着许多血迹。
她的心一下就乱了,迎着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子殊急忙勒住马缰,“跑这么快做什么?你就不怕腿疼?”
蜻蜓跑得呼吸不稳,仰起脸问,“你受伤了?身上好多血。”
子殊伸手把她拽上马背,淡淡地道,“不是我的血。”
蜻蜓松了口气,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问,“你去哪儿了?遇到危险了是不是?和谁打起来了?”
子殊轻描淡写地道,“来了一些外门派的人,只是一场误会,已经解决了。”
事情肯定不会象他说的那么简单,蜻蜓正要再问,身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扬蹄立起,她毫无防备之下身子一歪,接着被子殊按住肩膀带进怀中。
马儿风驰电策般奔向远处的山峦。凄厉的风声呼呼灌入耳中,淹没了周围其他声响,她隐隐听到他说了句话,可是并没有听清说了什么。她靠在他胸口,清晰地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痴痴地想,“要是我从没听到过那个秘密该多好......要是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
然而他们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
天边的夕阳缓缓下落,深红色的余光温柔到了极点,也凄凉到了极点。
蜻蜓微微侧过头,“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了?风太大,我没听见。”
子殊象是已经意兴阑珊,“没听见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蜻蜓一言不发地下了马,小巧的鞋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草叶,眼圈渐渐发红。
子殊催马走到她身边,黑沉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片刻后用马鞭挑起她的下颌,冷冷地道,“蜓儿,我早就说过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