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殊拽开她的手,“你敢挟持本王?”
蜻蜓凑到他耳边用仅容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别出声,藏书楼被人围住了。”
解子殊果然不再出声。这里地方狭窄,两个人并肩紧紧靠在一起,蜻蜓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猜他是被吓着了。她自己心里也十分紧张,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王府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紧紧咬住嘴唇,伸手抓住解子殊的手牢牢握住,生怕他因受惊弄出些什么动静。
出乎意料的是,四周许久无声。
寂静中只听到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蜻蜓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这才觉出解子殊的手心阵阵发烫。
她微微皱起眉,悄声问,“你生病了?怎么手心这么热?”
黑暗中并未听到他回答。
蜻蜓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解子殊仍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蜻蜓听见他用一种奇怪的声调低低地说,“我们出去吧。”
不等蜻蜓反映,书架已经滑开,解子殊快步走了出去。
蜻蜓急忙拉住他,“等等,说不定外面的人还没走。”
解子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径直下楼走到门边,拍了几下门。
蜻蜓听出这几下拍门声是有规律的,然后她看见门开了,门口站着丁耀文。丁耀文身后一排王府护卫押着贾修元和他的几个手下。
蜻蜓上午才听李保说丁耀文刚刚出京到外地替王爷办事,目前负责保护王爷安全的是王府护卫队长贾修元。怎么丁耀文会出现在这里,还抓了贾修元?
除非刚才包围藏书楼的是贾修元和他的这些手下。
蜻蜓有些傻眼,难道王爷早知道贾修元图谋不轨,所以设圈套来个请君入瓮?
贾修元神色凄惨古怪,“贾某还真是小看了王爷。”
王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招借刀杀人火候还远远不够。”
蜻蜓光是听到这两句对话就一阵心惊肉跳,王爷说贾修元想要借刀杀人,照刚才的情形看,这把刀十有八九指的是她。
贾修元长叹一声:“贾某只恨辜负了夏大人的托付。”
王爷似笑非笑,“本王清楚你是谁派来的,你要冤枉夏大人恐怕不能如愿。”
贾修元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王爷转身吩咐丁耀文,“把他们带下去。”
蜻蜓看着丁耀文率领王府护卫押走了贾修元几人,左思右想怎么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了“刀”。她看看已经走到她身边的解子殊,“王爷,贾修元借刀杀人是什么意思?”
解子殊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回去,我告诉你。”
他的气息如同轻盈的羽毛拂过她的耳际,她的脸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发热。
她不由自主跟着解子殊走进屋内。解子殊拿起桌上的手炉放到她手上,“这样的天你怎么就穿了件薄棉袄,也不嫌冷?”
蜻蜓浑身的不自在,不久之前他还对她十分冷淡,这会儿怎么突然慈祥得跟她爹似的?难道她刚才保护他的行为令他深受感动从而良心发现?想想也不大可能,那就是他打算换个花样继续修理她?
解子殊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现在好多了,刚才凉的象快冰。”
蜻蜓的手凉成那样不是冻的,是紧张的,当时她并不知道解子殊事先都把人安排好了,还以为随时会冲上一帮高手把他们从书架后面翻出来砍瓜切菜似地把他们的脑袋喀嚓掉。她根本想不通自己在那种恐怖的氛围中怎么会对绣花枕头说出“我保护你”这样的话,她也没心思去想这些,因为绣花枕头的手正覆在她的手上,他的手心与她的手背相贴的地方象是着了火,烫得她十分难受。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缓缓移到她的唇上。
蜻蜓后退了几步,手忙脚乱地把手炉放到一边,“王爷,我不冷,用不上这个。”
解子殊如梦苏醒,眸底闪过一丝复杂而又古怪的神气。
蜻蜓知道现在的气氛很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隐约感到一种陌生的感情正从她心底慢慢苏醒,而她并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这令她感到格外慌乱。
“你在想什么?”
蜻蜓抬起头。解子殊站在窗前,他并没有看她,不过这句话显然是问她的,因为这屋子里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
“我……小的在想借刀杀人是什么意思。”这也不算说谎,她心中确实有这个疑问。
解子殊轻声说,“你可真够笨的。”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嘲讽和责备,反而带着一丝莫名的亲昵。
蜻蜓飞快地看了解子殊一眼,嘿嘿干笑两声,“王爷教训得是,小的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她与心中那种陌生的感情对抗着,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用的完全是仆人对主子说话的语气,恭敬中带着讨好,没有半分逾越主仆关系的意思。
解子殊怔了怔,侧过头看着蜻蜓,蜻蜓一阵点头哈腰,“王爷,小的能侍奉王爷是小的的福分,小的从没想过背叛王爷,此心天地可表。贾修元想借刀杀人,他不会以为小的要对王爷不利吧。”
解子殊仔细看了她很久,目光如同将要陨落的星子渐渐沉寂下去,最终恢复了先前的疏离与冷淡。
“他的确以为你要对本王不利。”
蜻蜓一呆,贾修元不会是听说了她趁王爷入睡准备对王爷这样那样的传闻吧?不可能啊,丁耀文办事稳妥得很,绝不会把这种对王爷不利的事透露出去。
解子殊淡淡地道,“本王命贾修元带人埋伏在藏书楼四周准备诛杀沈石,理由是沈石企图对本王不轨。”
蜻蜓被他吓了一跳,不管他对贾修元是否说了这话,她必须赶快撇清自己的嫌疑。
“王爷,小的绝不敢对王爷有任何不敬,王爷误会小的了,其实......其实小的以前是个画师,画画时间长了落下个怪毛病,看见别人总是不由自主去琢磨该怎么下笔,琢磨得太出神就......就象那天那样了。”
王爷慢慢走到桌边,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茶杯,茶杯里的茶早已凉透了,“你经常对别人那样出神?”
“不,只有王爷和......娘子两人而已。”
蜻蜓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下十分严重的错误,虽然她及时将“大美人”三个字换成了娘子,可是照此推测——只对王爷和娘子如此出神,说明什么?不正说明沈石这家伙对王爷怀有龌鹾的想法么?
她连忙出言补救,“以前小的对娘子出神是因为她是小的唯一的亲人,所以小的无法轻易下笔。小的对王爷出神......小的不敢隐瞒王爷,那是因为王爷在小的心目中是凡人所不能及的神仙,所以小的不敢轻易下笔。”
王爷浅浅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我在你心目中是神仙?”
蜻蜓额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王爷明鉴,小的没说半点谎话,王爷如果不信,就把小人赶出王府,小人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沉默片刻,王爷轻轻点了点头,“好。”
蜻蜓不知道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话,只拿眼光余光留意着王爷的动作。
王爷望着门口出了会儿神,缓缓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落到蜻蜓脸上,蜻蜓赶紧垂下头,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含义莫名的冷笑,起身向外走去,“你好好看守藏书楼,没本王的命令不准出府。”
他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异样,举止却大为失常,好象完全忘了手中还拿着茶杯,走了两步直接松开手,结果那只茶杯啪地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他怔了怔,转头对蜻蜓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收拾?”
和先前的冷淡平静不同,此刻他简直是暴怒。
蜻蜓心里的火忽地窜上来,这位王爷还真是喜怒无常,不就打了只茶杯么,还是他自己打的,犯得着这么凶?
可悲的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股火怎么起来还得怎么压回去。
收拾了碎茶杯,蜻蜓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几眼,王爷早走了。她关上门回到屋里,沿着楼梯几步跑到楼上,掀开窗子朝南楼的方向看了看,只看见前面假山的山尖儿。
她郁闷地靠在窗边,双眼望着深褐色的山尖儿,默默地想,“如果能把这座假山移开,或许我能看到那个绣花枕头,这么冷的天他也没带披风,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子。”
她转开头,微微皱起眉。
“王爷到底对贾修元说了些什么?竟然让贾修元认定我和他已经反目成仇?他不会真的告诉贾修元我是个喜欢男子的小白脸儿吧。”
她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我才不喜欢绣花枕头那样的纨绔子弟,换了大美人还差不多。”
“再想想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样的……贾修元按照王爷的安排守在周围,然后擅自堵住藏书楼的门,又故意让我看到刀光,让我知道自己身陷重围,以为我情急之下一定会拉着王爷陪葬。”
贾修元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想杀掉绣花枕头,这中间一定有很多隐情,说不定还涉及到朝廷内部纷争,就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明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