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视线能用绳子绑住,蜻蜓真希望把自己的目光劳劳绑在桌子腿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之不要停在大美人身上就好,只要一看着大美人她就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她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的味道才稍微将理智拉回来一些,急忙趁这个机会转开头。
这时听见楼下有人扯着嗓子吼,“沈石,你小子跑哪儿去了?”
蜻蜓把目光转到大美人做工异常精雅的紫色衣襟上,不敢往上移动半寸,“有人找我,我先下去看看。”
下了楼就见以前常和她一起喝酒的家丁李保站在门口,蜻蜓神思还有些恍惚,呆呆地问,“找我什么事?”
李保照着她肩膀用力一拍,“你小子在这儿呆傻了吧,老哥我找你有什么事,当然找你喝酒!”
“喝酒?什么时候?”
“我听刘云魁说他大后天在藏书楼当值,到时我,你还有赵富贵咱们哥儿仨到悦香搂好好喝一顿。”
闲聊了几句,李保又嘱咐她到时别忘了这回事,这才走人。
蜻蜓在楼下来回转悠了一小会儿,想着多少把心先净一净,免得再在大美人面前失态,等她上楼时却发现大美人已经走了,她又是失望又是后悔,只觉得干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整个晚上都坐在窗前发呆。
之后两天蜻蜓依然在失望中度过,到了第三天早上刘云魁来接她的班儿,说李保他们正等着她喝酒呢,叫她快去。她经刘云魁一提才记起这回事,赶紧出了王府赶到悦香搂去了。
三个人在悦香楼猜拳斗酒闹了好一阵,李保和赵富贵醉得厉害,蜻蜓花些银子租了顶轿子让轿夫把他们抬回去,她自己沿街步行,满脑子混乱的想法,大美人还在不在王府,还会不会来见她,自己该去哪里找他,找到他说什么......
蜻蜓烦恼地叹了口气,伸手捶了捶脑袋。
走到一家杂货铺附近,本来就十分喧闹的街市传来一阵吵嚷声,明显是出了什么乱子。旁边一个卖油郎、一个卖胭脂花粉的小贩还有几个行人抢在前头向出乱子的地方奔了过去,对面也有不少人向那边聚拢,不一会儿围成了个密实的小圈子。
她郁闷得厉害,正想找个事情分分心,于是也跟着靠了过去。
圈子中间站着一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的那个黑衣汉子一看就不是吃素的,躺着的是个叫花子,脸黑的象个锅底,腿脚还好象不太利落。
黑衣汉子一边撸袖子一边破口大骂,“穷要饭的**的活得不耐烦了吧,竟然到你爷爷这里讨吃的,他妈的,我今天非打得你满脑袋开酱油铺不可。”
叫花子吓得浑身发抖,拼命蹬着腿往前爬,没爬几步就被一只大脚踩住脊背,眼看就要挨一顿胖揍。
围观群众中一个身穿粗布长衫的年轻书生往前迈了一步,“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随便打人?”
黑衣汉子扭头看了看年轻书生,一甩膀子冲他走了过去,“**的算什么东西,爷爷我教训穷要饭的的关你什么事?”
举起拳头在年轻书生鼻尖前晃了晃,意思是识相的快滚,否则拳脚伺候。
年轻书生却不是个孬种,语气十分强硬,“天子脚下岂容你撒野……”
正要说第二句,黑衣汉子挥拳击中了年轻书生的鼻子,年轻书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鼻血哗地流了出来。
围观群众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蜻蜓从这一拳中看出黑衣汉子虽然力气不小但只懂些粗浅的功夫,暗想,“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嘛,看我怎么收拾这家伙。”
走过去伸手扶起年轻书生,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递给他,“给你,不用还我了。”
转身对着黑衣汉子嘿嘿一笑,“力气挺大呀,咱俩比划比划?”
黑衣汉子一怔,上下打量了蜻蜓几眼,心想这小子横看竖看都不象个能打的,看穿戴也不是富家子弟,估计就是个没什么本事还到处得瑟的闲人。
他一只大脚重新踩到叫花子身上,叫花子呼吸艰难,眼看着快被踩没气了。
“行啊,你小子要是能把爷爷踩着穷要饭的这条腿搬开,爷爷就赏脸跟你比划比划。”
蜻蜓眯着眼点了点头,“好。”笑嘻嘻地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搬开了汉子踩着叫花子脊背的那条腿,然后轻轻一推,黑衣汉子扑通一声仰面摔倒,毫无反抗之力。
黑衣汉子被惊住了,他先前把全身力气都放在那条腿上,想叫这个爱管闲事的小子当中出丑,结果这小子不但轻轻松松就把他的腿弄了下去,还将自己转眼之间摔到了地上,这分明是个厉害的练家子。
蜻蜓也是满脸惊讶,“哎呀,你看我这真是不小心,抱歉抱歉,来来来,我扶你起来。”
抓住黑衣汉子的胳膊一拽。
黑衣汉子连声惨叫,“爷爷,爷爷,我的胳膊要断了,饶了我吧。”
蜻蜓直起身踢了他一脚,“滚,别在这里碍小爷的眼。”
蜻蜓回到王府时已经过了晌午。这一上午喝了顿酒,打了场架,现在真觉得有些饿了,才回到自己的小屋准备弄些吃的,刘云魁推门就扑了进来,抓住她的肩膀一顿乱摇,“我的小祖宗,你去哪儿了?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挨板子啦。”
蜻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当然是和李保他们喝酒去了。”
“我知道你们出去喝酒,可李保他们早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赶紧去藏书楼吧,王爷见你不在大发脾气,差点把我吓死。”
蜻蜓心里一抖,“他……他找我做什么?你没告诉他我今天不当班?”
“我说了,王爷根本不听。”刘云魁哭丧着脸,“你还是快去吧。”
蜻蜓手心出了层冷汗,绣花枕头这么急着找她做什么?难道是突然想起那天的事又来了气,准备修理她?
一进藏书楼就见王爷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深蓝色压着银边的袖口中间露出个精致的手炉,太师椅左右的火炉熊熊燃烧着。
火炉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他这是在搞什么鬼,也不怕被热死?
蜻蜓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发红,显然是被炉火烤的。
蜻蜓磨磨蹭蹭地往他那边挪了两步,“参见王爷。”
王爷淡淡地问,“你去哪儿了?”
“回王爷的话,小的今日休息,出去和兄弟们喝了两杯。”
王爷放下手炉,起身走到她跟前,捏起她的下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在外面玩儿得很高兴?”
他指尖微微发烫,目光中带着一丝憎恨,蜻蜓越想越觉得他是来找她算帐的,“王爷……小的是借酒消……消愁。”事情上她也确实是借酒消愁,不过愁的是这两天没见到大美人。
王爷缓缓松开手,“你消的是什么愁,本王命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回王爷的话,小的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继续伺候王爷,不过现在小的想明白了,看守藏书楼同样是为王爷效力。只要王爷不嫌弃小的,小的愿意终身守在这里。”
蜻蜓从不吝啬献媚拍马之词,至于说完了当不当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爷凝视她许久,突然讥讽地一笑,“你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蜻蜓心想糟了糟了,话说到这份儿上,绣花枕头一定是来赶我走的。
怎么办?哭着求他不要赶自己走?不,不行,用眼泪打动绣花枕头的心简直比登天还难,上次那个美貌姑娘都快把眼睛哭瞎了,他不是照样无动于衷。
不如以退为进,或许还能挽回败局。
想到这里,蜻蜓以无限忠诚而又伤感的眼神看了王爷一眼,低声道,“小的知道王爷不愿意再留小的,小的这就离开王府,请王爷保重。”
王爷果然一愣。
蜻蜓起身低着头向后退了两步,心想你快留我呀,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留恋?好吧,就算你很烦我,好歹也让我再呆一段时间,我的画可还没画完呢。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一扫,心头顿时一片冰凉,王爷已经回到太师椅上,此刻漫不经心地看着桌上的手炉,丝毫没有挽留她的意思。
她刚才把话说得太满,根本没留反悔的余地,只好刻意放慢动作,慢吞吞地退到门边,慢吞吞地转身,指望着王爷能忽然改变主意。
可惜身后毫无动静。
蜻蜓在心里一通乱骂,“你这个小心眼儿的绣花枕头,我不就是不小心离你近了点儿么?我又不是真要非礼你,我告诉你吧,我对你根本没兴趣。我今天走了,以后还是要回来的,不过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大美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推门,门没有动,使足力气再推,还是推不开。
事情不对劲。
门怎么会无缘无故推不开?如果说王爷布置了人手想要干掉她,那么绝不会派人堵门,因为任谁也不能保证她情急之下不会伤了王爷。
她回头看了看王爷,王爷也正看着她,她扭头看向窗外,外面一片冰寒刺目的光芒,那是兵器在阳光下散发出的冷光。
现在藏书楼里只有她和王爷,外面的人不大可能是王爷派来杀她的,倒很有可能是别人派来杀王爷的。
蜻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几步跑到解子殊旁边,“跟我上楼。”
那些人随时会杀进来,她不敢浪费时间,拉着解子殊跃到了楼上,随后伸手抽开书架上的一本书,书架无声地滑到一边,后面的墙壁中露出一处仅容两人存身的暗格。
解子殊惊愕地看了蜻蜓一眼,“你怎么知道这里......”
蜻蜓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躲了进去,而后按下暗格里的机关,书架瞬间回到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