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夏萍又又臊,反唇相讥:“哼,‘她终于对我下毒手了!’”
钟鱼立刻蔫下去。“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牛车停在公社门口,坡下不大的圩市已是熙熙攘攘了。周围的紫竹林里停满了车架,一些脏乎乎的牛马不停地蹭屁股,人声和牛马的气息闹哄哄地扑面而来。几个人跳下车,和依布阿爹约好下午回寨的时间,然后精神抖擞地走进这山里的大世界。
他们先去邮电所买邮票、寄信。陈雨燕趴在柜台上一笔一划地填写汇款单,魏援朝将一叠钱放在她手边说:
“一块给你父母寄去吧。”
从邮电所出来,魏援朝要去卫生站买消炎药,他残疾的手抡大斧抡得又红又肿,陈雨燕陪他先行一步。土肥和肖巧要去供销社,弄不好又是采购什么妇卫用品,不便同去,约定了一会儿在佤汉饭店会合,钟鱼和罗夏萍自去逛集市。
由于今天是赶场的日子,各个村寨的山民和知青汇聚于此,市廛里摩肩接踵,地上踩得泥泞不堪。交易的山民们都把背篓放在地上,面前铺一张野芭蕉叶,把木耳、鸡枞、青头菌、木瓜、黄果、佤山地黄瓜之类的山货摆在上面,还有谷箩里大坨的糯米粑粑、牛肉干巴和臭豆豉;奔给们腰箩里的香香花菜、三丫苦、水芹菜、青藤菜嫩尖;盛在竹篮里的槟榔果,猎人们穿上葛藤的新鲜的麂子肉和马鹿肉。
钟鱼和罗夏萍随攒动的人头一路逛下去。有山民将酒坛置于石臼上。用细金竹管现场泡滤水酒的,钟鱼便去买了两筒,递给罗夏萍一筒。两人啜着清冽的“布来农姆”,悠闲地停停走走,看到不少知青也混迹其中高声叫卖,干着旁门左道的营生,把个民风淳朴的集市搅得天桥庙会一般。
一个知青脖上吊着一架望远镜,大声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呐,神奇魔术镜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二分钱一次二分钱一次啊……”他的身边已围聚起一帮眼巴巴的伢崽。知青把他们举过头顶的硬币全部收走,再把镜筒逐一扣在眼睛上。“时间到啊,时间到……想看反面?反面更神奇啊,再加二分钱啊……”另一个知青摆下十几只竹筒做成的简陋手电筒,节口蒙一张红蜡光纸,按出闪闪的红光招徕——“鬼见愁啊鬼见愁,走夜路用我鬼见愁啊,仙光一亮毒蛇猛兽吓光光啊,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这种小学手工课的拙劣玩意儿竟然很有市场,钟鱼看到不少山民摸索出钱来佩备了“鬼见愁”。那头又有人摇晃着手上的半导体收音机招揽——“北京的声音啊,北京的声音,还有毛主席老人家的亲口讲话啊。您想听听?买二(钱),买二对(拿钱)五分钱一段,五分钱一段啊,价钱公道,一碗牛汤钱啊……”听者无不极虔诚而肃然。斜对面有知青穿着剃头匠的白大褂躺在藤椅里,一把拔牙钳耍得咔嚓咔嚓响,翘脚吆喝——“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啊——拔牙拔牙——知识青年拔牙拔牙……”
这一路下来,钟鱼的肚子都快笑痛了,可罗夏萍却笑不出来,她的脸红扑扑的,水酒加愤慨的缘故。她激动地说:“我们到农村来接受再教育,一方面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另一方面我们担负宣传******思想、不断地向农民灌输社会主义思想、不断地抵制资本主义倾向的责任!可这些人带来了什么!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
然后她蹙紧眉头思索深层次的根源,自言自语道:“如果山民们能够有书读、有学上,多掌握一些知识,就不会受愚弄了……可惜没有人做这样一件事。”
钟鱼很扫兴,他最讨厌罗支书忧国忧民的样子,丁点儿大的事也能上升到解放全人类的高度。于是哼笑道:
“不过还好,你来了,劳苦大众们得救了。”
说话间,打眼望见前头一个穿补丁衣裳的黑瘦知青,戴一副镜架缠了白胶布的眼镜,泥塑木雕般伫立,萧索地端举一块纸牌,上写着“卖书”,可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更像是“卖人”。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来来往往,却没人停下脚步眷顾一眼。钟鱼笑道:
“看来有人在做这样一件事了,就是混得忒惨点。”
两人走过去,看见知青脚旁放一只背篓,里面齐整地码着书。他的裤管高高卷起,裸露出泥乎乎的腿,想必走了很远的山路。然而背篓里的书却十分干净,四周的篓眼儿用芭蕉叶遮严了,没溅上一点泥。
罗夏萍蹲下来拿起书翻阅着,和颜悦色地问:“都是卖的吗?”
知青点点头,手里的纸牌放低些,以便她看清楚“卖书”二字。
“多少钱一本?”
“你看着给吧……”他闷闷地说,浓重的贵州口音。
钟鱼也漫不经心地捡起几本书,有《远离莫斯科的地方》、《马克思青年时代》、《静静的顿河》、《被开垦的处女地》、《普希金诗选》、《雪莱诗选》;书页中用钢笔作了圈点,空白处还密密地写有评论。钟鱼哗哗地翻着说:
“你这都是旧书,能值几个钱?……再说也没有《封神榜》和《杨家将》之类的好书。”
不以为然地丢回背篓里,待要重新挑选时,知青闷闷地说话了:“请轻拿轻放。”
钟鱼讨了个没趣,直起身对罗夏萍说:“你慢慢看……这些破烂吧,我先走了。”说罢撇下她径直去了。
钟鱼走进佤汉饭店的时候还没到饭口,店里的食客并不多。这佤汉饭店其实就是一爿毛竹搭建的乡野酒肆,“客舍青青柳色新”;出售自酿的“布来农姆”水酒、大锅的炖肉、手撕的鸡肉烂饭、鲜绿的青菜。然而在十里八寨的却很有名气,特别是它的招牌菜“大锅牛头肉”,正宗的高峰黄牛。能在佤汉饭店敞开肚皮地吃一回牛头肉,好比北京人饱餐了全聚德烤鸭,武汉人饕餮了四季美汤包。可自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之后,这个愿望更加渺茫了。酒菜的价钱水涨船高,鸡茅店与时俱进地弄成了鲁镇的格局。店堂里有四方桌带扶手的竹椅,店外的竹檐下却是一溜光秃秃的条凳。只有穿鞋的有钱的知青顾客才能踱进店里,要酒要菜,慢慢坐喝。赤脚的没钱的山民帮只能花一个五分的硬币买一碗热牛汤,坐在外面的窄凳上,就着自带的苦荞粑粑充饥。倘肯再花上五分钱,碗里便会多出三五片肉。
穿鞋的有钱的钟鱼踱进店里,找一个位子坐下来。灶台上炖肉的大锅咕嘟咕嘟开得正欢,小店里肉香飘溢。钟鱼提前把裤带放松两扣,再点燃一支烟,指头在扶手上悠闲地敲着节奏。一会儿,罗夏萍抱着一摞书兴冲冲地走进来,看到钟鱼独自坐着吞云吐雾,问道:
“咦?他们还没来?”
“没有……几个土老帽好不容易进趟城,还不得多逛会儿。”
罗夏萍笑着坐下来,想找个位置放书,看看桌上全是油渍,又看看椅子,屁股亲近过的地方,也嫌污秽,只好搁在自己腿上,然后抽出一本,挓挲着手专心地翻阅。
钟鱼凑过脑袋去看,问道:“什么好书,这么入迷?”
“《红字》……你看他的读后感”罗夏萍兴致地指点着末页隽逸的钢笔字,“这里关于霍桑作品的见解,就很睿智。”
“货商?做买卖儿的也写书?”
罗夏萍不可理喻地瞪了他一眼,撤回书。钟鱼讪讪地问:“多少钱买的?”
“五块钱一本,十本五十块钱。”
“五十块?!你这个月工资不是全搭进去了?”钟鱼瞪大眼睛,“破书五毛毛钱都不值,这麻杆举起屠刀宰人,够黑的。”
罗夏萍不满地驳斥:“你不要这样说人家,是我自己要给的,他还坚辞不收呢。”又推了推眼镜,同情地叹息:“唉,他是为了给妹妹寄看病的钱,不然不会卖书的。他出身不好,父母都……在这里他干的活最重,拿的工分最少……唉,他也是没法子。”
“所以你被他的悲惨故事打动,心甘情愿地捐出大半月的工钱?要说这小子骗术还挺高明,巧舌如簧啊。”
“你不了解就别妄加评论!”罗夏萍再次反驳,“从他将书交到我手上时那难以割舍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珍爱书籍,好学上进的青年,一位物质上赤贫、精神上富有者,在我们这三届知青里可不多见!”
钟鱼沉思片刻,摇头笑道:“哦,明白了,你这又一次坠入……不过要说富有者,我见过一个比他更富有的人,你认识。”
“谁?”
“欧晓南呐。”钟鱼嘘一口烟说,“富裕多了,富贯满盈啊。”
“无聊!”
一架牛车停在饭店门口,魏援朝他们大包小包地购物归来,刚跳下车就嚷嚷:“鱼头!夏萍!你们看谁来了?”
钟鱼偏头瞅一眼跟在后面的那个人,起身拍掌笑道:“哈!范磕巴!”
“好,好久不见,鱼,鱼头。”
随即两人来了一个久违的拥抱。范磕巴看见了罗夏萍,点点头问候:“你,你好,夏萍……”
钟鱼看到他头上戴顶破草帽,手上还拎着一根赶车的大鞭子,诧异道:“怎么这个造型?敌后武工队的干活?”
“老范升官了,现在是他们一连的班长了,正执行光荣任务,给公社送报表呐。”土肥解释道。
“嗬!老范又进步了?”
“虚……虚名。”
“那老范得办招待,庆祝高升啊。”
范磕巴难为情地说:“没,没带多少钱,囊中羞……羞涩。”
“别羞涩了,今天我请客,敞开造吧。”土肥解着衣扣扭头召唤——“老板,这桌摆上!水酒满上!怎么着,兄弟姐妹们,今儿喝布来农姆还是布来格?”
众人围桌坐定,感慨今天相聚的不易。土肥掰着指头算——“咱班三十几个同学分到沧源,在单甲公社插队的也有十二三个吧,愣他娘的见不着面。”“几十里山路,谁没事甩两条火腿玩?”“就是,要不是老范的破牛车溅了陈雨燕一裤脚泥,连他都错过了。”“老魏也,也太邪性了,不,不由分说,薅脖领子就,就要揍我。”魏援朝咧嘴一笑:“没认出来,你戴顶大草帽子,我还以为哪个二把刀子驾的车呢。”钟鱼嬉笑道:“陈雨燕的裤脚你也敢溅泥?幸亏当时地上没有板砖,不然肯定先拍了再说。燕子不能碰,身边有条大灰狼。”陈雨燕臊红了脸,“瞎说什么。”“……这阿佤山太大了,一个乡抵咱们一个县,来前还豪言壮语说要踏遍佤山的山山水水呢。”“一轮红日当空照,边疆土地多辽阔嘛——是不是二萍?”
肖巧忽然想起一个人,欢喜道:“对了!刘丽不是留在营部的吗?”
众人方醒:“怎么把她忘了,快去个人把她找来。”
范磕巴自告奋勇地站起身。“我去接她,我赶,赶车去。”
钟鱼按住他的肩膀说:“坐着别动,我去。”拎过长鞭子兴致道:“哥们儿也享受一下车老板子的待遇。”
钟鱼嘻哈着走出饭店,解开缰绳,一窜身坐上车帮。身后喊:“快去快回,我们这儿等着。”“鱼,鱼头,注,注意安全。”“得令!”钟鱼扬起鞭子,“啪”一声响亮地抽过去——“驾!”……
几分钟后,吱扭扭开进了公社大门,钟鱼停好车,沿着一排房门踮脚寻找。头间屋里两个营部干部,对面坐在办公桌前喝茶、看报纸。下间屋里一个营部干部,叉着腰打电话——“喂,农委吗?请找巫会计,我是营部胡干事……”第三间大屋里坐着一群营部干部,正开会——“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贯彻落实,县革委会关于贯彻落实区革委会会议精神的会议精神,传达,县革委会刘主任传达区革委会张主任讲话的讲话……”隔壁屋里一个营部干部袖手靠在藤椅里,两眼望着天花板浮想联翩。
在拐角的一间屋子,贴着门玻璃,钟鱼看见了刘丽。她坐在一台电话交换机前,戴着耳机,伏着身子专注地倾听——确切地说是偷听,一副屏息敛气的第三者表情。
钟鱼推开一道门缝,探进头召唤——“刘丽!刘丽!”
刘丽肩膀一抖,迅速摘掉耳机,回头见是钟鱼,方才拍着胸口说:“钟鱼啊,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她热情地站起身。“来,快进来坐。”
钟鱼背着手踱进屋,四下打量着说:“啧啧,还是你幸福,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香喷喷地抹着雪花膏……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刘丽笑道:“幸福什么,快闷死了,还不如下连队呢。”
钟鱼在她的位子上坐下来,凑近了研究交换机。“怎么着,没事还窃听窃听?”
“嘘……小点声。”刘丽脸色赧红,“成天无聊地守着这机器,你试试?”
“那是,换了我更得窃听,不听白不听。”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别倒了。”钟鱼拦住她,“走,佤汉饭店去聚餐去,雨燕、肖巧她们都来了,还有范磕巴,我赶他的牛车来的。”
“真的?”刘丽惊喜道,“好,我去找人替一会儿班,就回来。”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牛车返回佤汉饭店,刘丽跳下车,雀跃地奔过来,陈雨燕和肖巧雀跃着迎上前——“丽丽!”“燕儿!巧儿!”三个姑娘亲热地搂在一起。“想死你了。”“哟,燕儿,你黑了,巧儿,你也瘦了。”“风吹日晒的,能不黑吗?”“啧啧,手心全是茧子,受苦了,宝贝。”“你的手倒是嫩得像豆腐,哼!咬你一口。”“哎哟,哎哟……”
三个姑娘喜鹊一样唧唧喳喳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刘丽看到了罗夏萍,两人客气地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一番寒暄后,众人再次落座。每个人面前的竹筒里都斟满了水酒,一大盆的手撕鸡肉烂饭首先上桌。灶上的店家用吊在梁上的粗绳拉启朋大的锅盖,大锅里咕嘟咕嘟翻开着奶白的汤花,一蓬升腾的雾气里,赤膊的店家麻利地捞起一颗牛头,插上刀子,盛在一只铺垫着绿薄荷叶的大竹篮里,热腾腾地端上桌,再佐以一碗野山椒酱、一碟酸笋、一小笸箩香葱段,便是佤汉饭店的金字招牌菜:“佤山牛头肉”了。
酒菜齐备,做东的土肥端起酒筒祝酒辞——“来来来,兄弟姐妹们,我提议,为咱们老初三(二)班同学千里之外的聚会,兰珠布染(吉祥如意)!干杯!”
——“兰珠布染!”
一筒酒一饮而尽后,大家挽起袖子动手大啖牛头肉。这道菜的吃法很别致,先用小刀片牛脸子——牛脸原是牛身上最肥嫩的部位——大片油汪汪的肉片割下来,拈一根酸笋、一撮香葱段,裹成一只肉卷儿,蘸一蘸野山椒酱,张大嘴巴整个吃进去,叽嚓叽嚓地咀嚼,真真大快朵颐、浓香满口。如果觉得辣味重了,还可捏两片薄荷叶“凉口”。一大块肉下肚,再啜一口甘洌的布来农姆,更是美到极致。
一伙人土著般地手持利刃,大啖牛头肉,餐桌一片饕餮之声,两瓣嘴唇油光闪闪,大块大块的肉吃下去,大口大口的酒喝下去,化作脑门的涔涔热汗。三筒水酒见底,才暂停了叙旧。
魏援朝掏出一包“牡丹”香烟,弹出三支分给大伙,咂着嘴问:“老范,你们每天都干什么活儿?也砍树植胶?”“不,不是,我们每天下,下拦江棑捞木头,使大铁,铁钩子,再扛上来装牛,牛车,运出去。”钟鱼笑道:“闹了半天,我们剃好的木料让你们截了。”“不,不光你们,上头五,五个连水运的原木到,到我们那儿都截,我们一连在最下游嘛,再,再不截住漂缅甸去了。”
众人嘿嘿地笑。土肥不平道:“那你们轻松啊,也就捞捞木头、装装车。”“轻松?没累死!”老范囫囵咽下一口肉激动地申辩“……六,六十度的崖坡,半,半米宽的小道,扛根木头爬上去二,二十分钟,还,还轻松?”钟鱼笑道:“可是你们没有性命之忧啊,我们得表演溜索飞渡、空中飞人,一天两趟,连我们这三位女侠——”他指向罗夏萍三人,“都不含糊,‘乱云飞渡仍从容’,你行吗?空中飞?”“我不会,我会水,水上飞,蜻蜓点水,如,如履平地。”
对面的刘丽两眼闪闪发亮。“这么刺激?燕儿,巧儿,你俩都行?……还是连队有意思,哪天我也到你们那儿飞一回,光听说,没玩过。”老范摇着头,苦恼地笑道:“想,想玩?到我们那儿去,去吧,我教你水上飞。”“就是,到老范那儿练会了水上飞,顺便骑上木头,乘风破浪地出国。”
一阵笑声中,魏援朝端起了酒筒——“来来来,先干了家乡的酒,吃了家乡的肉,再出国也不迟。”
又一筒酒一饮而尽。土肥抹抹嘴说:“刘丽,真让你下连队你就笑不出来了,我们每天砍那大树,都这么粗——”他比了比自己的腰——“一片一片地长,看着都眼晕,下午的毒日头晒着,脸上结一层盐花,想死的心都有。那天,我看见鱼头一脚蹬下去一根木头,人也出溜出溜往下跑,我寻思这小子想不开跳崖了?结果半天这小子上来了,脖子一歪,两手一摊告诉我,‘坏菜了,斧子嵌在木头上,一块掉下去了……哎,老范,那柄板斧你们截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