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扑食一般压在她身体上,干硬的胸脯像石磨一样碾磨她柔软的乳房。像狼一样伸出舌头舔吸她的脸,留下酒臭味的口涎。姑娘努力地屏住呼吸抵御。老高撑起上半身,下面猛地一挺,狠狠地插入她的身体,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呻吟:
“——啊!”
老高满意地嘿嘿一笑。“乖乖,老子干得不错吧?”
在酒精的刺激下,老高欲火熊熊,气喘咻咻地大起大落,奋力抽送。大白鹅咬紧嘴唇忍受他牲口一样的蹂躏,疼痛使她的眉头痉挛了。
枝上的一只猴面猫头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两个重叠在一起的肉体,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光着身子打架,也不明白为什么上面光腚的那个人穷凶极恶地拍打个不停,它的脚都站麻了仍没想明白。
暴风骤雨的颠动终于达到了乐极的顶点。老高的身体像射箭一样绷直了,仰天发出“噢——”的号叫。猴面鹰立刻吓得“呀!”一声飞走了。之后老高汗涔涔地瘫软在姑娘身上。
半晌,老高尽兴地提上裤子,立即把一颗药塞进姑娘嘴里。大白鹅皱着眉说:
“怎么又吃这个?……到底什么药,这么苦?”
“不是告诉过你嘛,维生素,补身体的。这药很难搞哩,我每个月才能弄到一颗。快吃吧。”
亲眼看着胖姑娘咽下了“探亲1号”,老高放心地说:“我自己都没舍得吃,知道谁最疼你了吧?”
大白鹅系好衣扣,用手梳理着凌乱的头发,犹豫着说:
“下星期……我不来了,这段日子……我身体不太舒服。”
“不来了?”老高歪着脖子咄咄向逼,“每个月那300个工分白给你的?伙食费你也没少占便宜,当我不知道呐!”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姑娘,继续威胁道:“再说,你要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还得靠我老高。”
大白鹅无奈地叹一口气,起身走出竹林,饱受折磨的她脚步一瘸一拐的。老高在身后叮嘱:
“下次别迟到了。”
老高稍后一步从另一个方向钻出竹林。在经过社神房“业莫伟”的时候,忽然听到草棚里传出如胶似漆的喘息声,隐约还有女声唇舌的嘤然。这最是令老高血脉偾张的声音。他当即卧倒,像侦察兵一样匍匐前进,靠近小草棚。借着月光,看到两个拥抱着狂热亲嘴的人形——知青恋人土肥和肖巧经历了人生第一磨难后在此寻找彼此的慰藉。
老高既兴奋又气愤;兴奋的是可以看一场实况直播,气愤的是亲嘴的人是“假红军”而不是自己,恨自己没能掌握“移形换影”的武林绝技。可老高屏息敛气地看了半天又释然而索然了。两人只是婴儿嘬奶似地亲个没完,衣裳齐整不见下一步动作,看样子难以“速战速决”。肤浅的偷情使老高失去了兴致,犹如一个需要烧两泡鸦片才能过瘾的烟鬼撞见在厕所里学抽烟的坏孩子。
老高匍匐着退后,悄无声息地钻出竹林,蓦然一想:坏菜了!这茂密阴森的祭祀神林本来是他的地盘,如今两个不知深浅的知青也跑来凑热闹。此先河一开,以后偷嘴的,野合的,谈情说爱的,互诉衷肠的成双结对地钻进来,还不弄成赶集似的“月光下的凤竹林”?万一撞车怎么办?
他聚拢起一堆竹叶,划燃火柴,放起狼烟。竹叶咝咝燃烧着,火光里映照出老高反特电影里常见的狰狞嘴脸,然后他迅速逃逸。
不久之后。睡得人事不省的钟鱼被外面巨大的喧闹声吵醒;狗吠鸡惊,牛角呜呜,鼓声急骤,人声鼎沸。山寨上下乱哄哄地搅成一锅粥。其他知青也纷纷探出被窝,惊慌地相互询问:
“怎么了?”
“不知道……听,敲木鼓了,一定出了大事。”
正惶惶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火光憧憧。有人“咣咣咣”地放响了铜枪炮,犹如炸雷贯耳,隔壁的女知青吓得一片尖叫。接着,宿舍的门被哗啦推开,一群挎刀的佤族壮汉挟风闯入,手持的火把映得四面墙壁红光乱颤。他们哇啦哇啦地大声说着听不懂的话,用手势命令全部人起床到外面去。钟鱼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随知青们战战兢兢地站到门前的土坝上。隔壁的女知青们也在横眉怒目的女寨民的监视下衣衫不整地鱼贯而出,一个个花容失色,瑟瑟发抖。知青点已经被众多支火把包围,各条道路上还有更多的火把向寨桩方向汇聚。惶恐中有知青像俘虏一样举起了双手,其他知青见状也纷纷举手投降。只有杨志和魏援朝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傲然屹立的造型,仿佛一群叛徒里的中流砥柱。钟鱼看到两人惺惺相惜地对视一眼。
老高这时才歪着脖子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外,看到这阵势似乎也很慌张。略通佤语的他同头人简短地交涉后,严肃地对知青们说:
“坏菜了!好像与我们有关,大家一起去看看!”
知青们像被押解一样上路了,走在泥泞的寨路上,老格有感而发地唱起了歌——“永别了,永别了,高傲的宫殿,在这里埋葬我亲爱的儿女,上帝呀,多么残酷……”
有人低声骂道:“******的,别唱了!”
钟鱼前后睃巡,没看到土肥。他扯扯身旁的魏援朝问:“你看到土肥了吗?”
“没看到,谁知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这时,一行人已走到寨桩附近,魏援朝眼尖,踮脚望一下,苦笑着对钟鱼说:“他娘的,这小子在那儿呐!”
土场中央,土肥和肖巧背靠背反捆在一根木桩上示众。土肥垂着脑袋如丧考妣,肖巧肩膀不停地抽动,哭得昏天黑地。周围黑压压地伫立着气势汹汹的寨民。层层的火把照得土场影影憧憧,像座山雕的威虎厅。知青们看到二人被捉奸的模样,也就坦然了作壁上观。
我方领导老高出面和佤方的代表斡旋。点头哈腰地一个劲说“莫宝共(是朋友),莫宝共(是朋友)。”老高说着拙劣的佤语,另一个说着佤化的汉语,像两个二流谍报人员努力地破译对方的情报,围观的人则更加努力地破译他们比比划划的肢体语言。
在佤民的队伍里,钟鱼看到了“婻”——娜黑龙。跳跃的火光中,她黑俏的脸蛋像瓷器一样闪闪发亮,一双黑眼睛忽闪忽闪的,不怒不嗔,像一个孩子听故事时那样略迷茫而专注的神态。左右却是睚眦相的寨民。单就姿色而言,她肯定不如陈雨燕,可能还稍逊肖巧,然而她的身上更多一点勾人的东西。好比同样的鲜花,山花的盎然野趣是自来水浇灌的瓶中花不具有的,这正是愤世嫉俗的格瓦拉为之神魂颠倒的主要原因。
老高结束了谈判走回来,结果是不容乐观的“坏菜了!”。他竟然能清晰地叙述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先是祭祀神林“龙莫伟”处燃起火光,全体寨民赶去扑火。火熄后进林察看,在社神房“业莫伟”里逮到一对惊慌失措的男女知青,并且在社神房旁还发现一泡稀屎。而在神林里放火、私通、便溺均是对神灵“达姆依”的亵渎,不可宽恕。
“寨民们说,必须砍牛祭灵。”
一头健壮的黑牤牛已经牵进土场,牢牢地拴在司岗桩上。老人、妇女、小孩向后退去,抢肉的壮汉们站到了队伍的前排,手握钢刀蓄势待发。“占旺”将一筒水酒送到一位老年“召猜”手上。老人庄重地走到场中央,围着牤牛念诵咒语。他表情虔诚,边蠕动嘴唇边酹下酒滴。召猜念完,将最后的半筒酒全浇在牛背上,然后很快退下。又一位戴红包头的壮汉提着长刀大步走向中央。寨民们群情激昂地呼喊他的名字——
“不勒龙!不勒龙!……”
只见壮汉贴近牛身,高高地抡起长刀,手起刀落,胳膊粗的牛尾巴生生砍下来,他迅速将其甩过神林的上空。随即围聚的壮汉们挥舞钢刀蜂拥而上,吼叫着向牛猛扑过去。无数的利刃争先恐后地砍在牛身,牤牛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牛的嗥叫淹没在刀戈的碰撞声和人的吼声中。牛头被剁掉,蹿出一腔牛血;牛腿被砍掉,牛身扑到在地。寒光乱晃的长刀劈进牛背,剖开牛腹,冒着热气的内脏稀沥哗啦地掉下来,瞬间抢个精光。大块的牛肉血喇喇地撕扯下来……钟鱼的眼前一片刀光血影,浓厚的腥风扑鼻而来。
姑娘们早就吓得噤了声,就近逮住一个男知青,把脸藏在他的身后,救命稻草般地抓住他的肩膀簌簌发抖。陈雨燕一侧身投靠了魏援朝,晕血的罗夏萍只能慌不择路地扑向钟鱼。不过投怀入抱的势头忒猛了些,差点把这干瘦的依靠扑了个跟头。钟鱼低头看见她紧闭双眼,发动机似地突突抖个不停。
仅仅几分钟后,心惊肉跳的砍牛仪式便结束了。每个壮汉的手里都提着一块红白牛肉、一段脊骨、一柈肩胛或一兜下水。而那头活生生的犍牛已荡然无存,只留下地上一滩湿热的牛血。抢肉的人也仿佛在血泊里打了个滚,血丝胡拉的。
砍牛祭灵仪式完毕后,土肥和肖巧被松绑释放了,但二人已全身瘫软。钟鱼和魏援朝一左一右架着土肥,陈雨燕和罗夏萍一左一右架着肖巧,磕磕绊绊地走回知青点。
老高抬腕看看手表说:“都十二点了……大家先睡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可这一夜谁能睡踏实呢?生劈活剐的场景刺激出五花八门的梦呓。钟鱼听到的有:“别抢!牛腿是我的!”“假红军,女的也是。”“牛鬼蛇神。”“大刀王五。”“牛肉干腌菜烂饭。”“我没看到织女。”“牛头肉,牛头肉。”……土肥更是发高烧似地胡话连篇,其中夹杂着大量的“我没放火!”
清早起床,众人还浑浑噩噩仿佛梦魇未醒,但看到土肥铁证如山地裹着被子发呆,才确信无疑。赵光腚提着裤子骂骂咧咧:
“****奸夫****害得我一宿没睡好,看到烂崽儿老子就鬼火冒,真他妈想给崽儿吊起来抽一顿!”
无地自容的土肥竟然抱着枕头呜呜痛哭了。魏援朝霍地趁起身,冲赵光腚骂道:“我看你他妈这个烂崽儿最欠揍!不揍得你满地找牙是他娘的不舒服!”
赵光腚乜斜道:“你他妈骂谁?”
“骂他妈你呐!不服气呀!……出去单练!”魏援朝一脚蹬开被子,提上裤子就要下地。
杨志因为蒙魏援朝的救命之恩,此时也帮他压制赵光腚:
“行了行了!别没完没了,跟****娘们儿似的。”
赵光腚有些气馁,小声嘟囔着:“我又没说你……”
这一天,知青们没有出工,吃过早饭,便席地坐在门口的土坝上听连长老高的“思想工作帮教会。”老高叉着腰讲话——
“可耻啊!可耻!机器一天不打油就会出毛病,思想工作一天不抓就会出问题。这不,刚一松懈,坏菜啦,出大问题啦!在这里,我要不点名地批评两位同志,你们的行为给工农结合的路线抹了黑!给我们这个集体抹了黑!也给你们自己抹了黑!可耻啊!可耻!”……老高划燃火柴,点上一支烟继续痛批。“大家千里迢迢到这里做什么来了?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又为了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为的是磨炼意志!淬炼红心!可我们二连竟跳出了登徒子、崔莺莺,几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可耻啊!可耻!在这里我要不点名地批评两位同志……”
老高的车轱辘话讲了一上午,土肥和肖巧也被“不点名批评”得体无完肤。可这事仍没完,他们还要还清老乡的那头牛钱。一两牛肉没抢到,整头牛却归他买单,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两人身上的钱只有百八块,相差甚远。几个人又倾囊相助帮他们凑钱;魏援朝拿出了全部的50块钱,罗夏萍有50几块钱,钟鱼的家当是60块钱,陈雨燕的那份有30多块钱,勉强凑够了买牛的300块钱。
当看到陈雨燕打开贴身携带的小布包,把一沓半旧的、仔细叠整的元角零票一股脑放到她手上时,肖巧羞愧难当。她知道无依无靠的陈雨燕日子艰难,攒下这点钱多不容易。她的眼泪一对一双地掉下来。陈雨燕掏出手绢为她揩拭着,好言抚慰:
“别哭了,巧儿,你的脸都哭花了。”
肖巧呜呜哭着说:“我要脸干什么?我已经没有脸了。”
土肥损失惨重地对魏援朝和钟鱼说:“刚来就赔了一头牛,太对不住弟兄们了。”
魏援朝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钟鱼也没想出恰当的话。土肥的心灵遭受到皮开肉绽的重创,再多的安慰也只是创可贴的作用,不如不说。他有力地拍了拍土肥的另一只肩膀。
还完牛钱后,几个人一贫如洗,连灶上的伙食费都交不起了,只能“挂账”。可是一天三顿吃“蹭饭”的日子实在不好过,老得察颜观色,看其他知青脸上是否有蒙受损失的不悦表情,又不能理直气壮地多盛猛吃,怕人家嘀咕“白吃的东西就是香。”弄得每顿饭都吃得跟小媳妇似的,腹嗳烧心。肖巧把压箱底的一听午餐肉启开了,用小刀划成十小片,每次晚饭取出一薄片,再等分成六小条分吃,像吃燕窝一样爱惜地下饭。然而这细水长流的滋补实则得不偿失;才吃了三小片,剩下的便全部腐败长毛。因为都是土肥惹的祸,土肥更是少吃多干地挣表现,自虐成一个面黄肌瘦的优秀长工。
而且烟又抽完了,为不至沦落到满地捡烟头,土肥将半导体收音机贱卖给了二骡子,后者准备过年回家孝敬他眼花耳不聋的父亲。用这些钱换了几包烟,再以烟作筹码,红着眼睛和贵州知青们甩牌赌博。魏援朝赌直,把钟鱼处心积虑赢来的一点进账全赔了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发工资,苦尽甘来的土肥接过一沓元角时手都颤抖了,他朝手指上啐一口唾沫,像卖菜的妇女那样一张一张地清点。其他几个人也是神采飞扬,当即决定明天去乡场挥霍一番。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在寨门口上了依布阿爹的牛车,晃晃悠悠地进乡赶场,一路上嘻嘻哈哈,兴致高涨。魏援朝右手插在裤裆里,痛苦地表示这个月天天吃素,嘴里要“淡出个鸟来。”土肥一扫阴霾,扬言此次要吃一顿最丰盛的“佤汉全席”。陈雨燕和肖巧则各自依偎他们幸福地笑。钟鱼看到他们成双结对的样子,碰了碰正襟危坐的罗夏萍说:
“看到了吗?这是刺激我们呐。”
罗夏萍扶扶眼镜,笑着说:“那是你的感受,不代表我。”
难得罗支书好闲情,钟鱼嬉笑着进一步调侃:“要想不受刺激也有办法,比如目前咱俩或许也许可以考虑……”“不行!”“我还没说完呐。”“不行!”“我脸上已经没有青春痘了。”“那也不行!”“咱俩可是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呀。”“反正不行!”“那我——不娶你行不行?”“不行!不行!”
“噢——”一车人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