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舒终于知道小献儿之前的无赖劲儿像谁了。
那日洗漱完毕,一开房门,孙策就笑呵呵的出现在门外。
天,你笑就笑嘛,笑容再诡异她也受得了,可是你怎么就捎上了周瑜?
两个大小伙子一起杵在她一个姑娘家的房门外头,其中一个还笑得像抽筋了一样,该是多么扎眼的存在。
你以为你是植物大战僵尸里头的向日葵么?云舒默默扶额。人家很萌的好不好?
“听说昨晚你泡了些黄豆准备今早磨豆浆,我就叫上周瑜给你帮帮忙。”孙策的笑容带了些无耻的意味,看的柳云舒很想朝他脸上招呼一拳。
“嗯。”可是他今儿带了挡箭牌,还是无敌版的,云舒只得压下火气。“跟我来。”
到了磨房,柳云舒将盛有泡好的黄豆的碗塞给孙策。
“喏,”孙策一脸茫然的模样让她有种解气的赶脚。“好好干啊,磨细些,要不下次就不去救你了。”
“反正我们两个人也干得过来。”孙策瘪嘴道。
让他打仗还好,庖厨这些事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诶,不是哟~”柳云舒冲他伸出食指左右摇晃,笑得更加开心。“这只是你一个人的活儿。”
“周瑜呢?”孙策两眼瞪得滚圆,手指在旁看热闹的周瑜。
“他啊?”云舒侧眼一瞧,正巧碰上他看过来的眼神。
“那个,”周瑜轻咳一声。“我觉得我更适合做糕点什么的。”
言罢,两个同伙相视一笑,徒留苦逼的孙策一人哼哼唧唧磨豆浆。
二人头一回联手整孙策配合的还算不错,开始时柳云舒还是很黑皮的,可是当厨房中只剩两人时,她才觉出不对来。
今儿的食谱是豆浆、烙饼和凉拌笋,豆浆交给孙策磨去了,磨好了才能煮,难道就让周瑜一直瞅着自己在灶台间忙活?
思来想去,柳云舒把竹笋递给了他。
“那个,”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她不免有点紧张。“麻烦你把笋皮去了,然后泡在清水里就好。”
“好。”接过竹笋,周瑜点头微笑,于是柳云舒的脸颊又红了。
两个人一个剥笋一个揉面,各干各的,一时无语。
揉完面后还得饧一会儿才能下锅烙,云舒将面团搁在案板上,一抬头,正见着美周郎大战小竹笋的场面。
周瑜好歹一个也算个官宦子弟、谦谦君子,有道是「君子远庖厨」,长这么大怕是连厨房都难得进几回,柳云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难为他。
剥笋皮看似很轻巧,其实也得靠诀窍,要不就会很费事。
云舒从他那儿拿了个还没有剥皮的竹笋,用刀在笋壳上从头到脚轻划一刀,然后沿着缝隙下手掰开,笋皮很快就剥好了。
她无声递过把小刀,笑着朝他努努嘴,让他试试看。
最终,美周郎与小竹笋的战役中,美周郎一方在外援的帮助下获得了全面的胜利。
云舒将白胖的竹笋加工成丝状,而后泡在周瑜打好的清水里。
孙策把磨好的生豆浆拿来时忽然有种这两人跟之前不大一样了的感觉。
一来二去,你来我往,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可是偏偏就是知道对方要什么,就比方说他把这生豆浆那来,周瑜竟跑去颠儿颠儿的生火,而云舒也递了糖罐子过去。
三人合力完成的早餐在众位男女老少的狼吞虎咽中连渣都不剩,其中属孙策吃得最多。
没办法,谁让他干的活儿多呢,干得多吃得多嘛。
柳云舒和周瑜见状,两人不约而同莞尔一笑。
作为能让少主公亲自前去请来的人,再加上韩综满月那日孙坚亲自将他介绍给众位,故而周瑜现在已经是孙府乃至整个长沙城的名人。
孙策带他去见孙坚的时候,孙坚啥话也没说,只是让他陪着打了几圈麻将。
后来干爹说那是为了测试他的各种能力,现学现卖还能胡上几小把,证明这孩子的确是个人才。
柳云舒在旁听得一脸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从竹笋事件之后,二人的关系算是有所改善,只不过她还是不大习惯跟他单独相处,每每当他微微一笑或是一个眼神投来,她就肯定会麻爪。
靠,又不是没见过帅哥,至于没出息到这种地步么?!
她也曾暗骂过自己,然而只要他一出现在视野之中,老毛病就准犯无误。
也不知孙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凡要来找她都会带着周瑜一起,然后一惹毛了她就往他身后一躲,弄得云舒打也不是,不打又气不过,只好事后寻机会报仇雪恨。
不仅孙策如此,就连整个孙府上下看到她也是同一副嘴脸,笑得无比奸诈,直笑得她后身发凉脊背发毛。
此后,只要她一发威,不管是谁都把他当成避难所,最后连小献儿都学坏了,想看她耍枪必定会把他一块儿拉来。
于是,柳云舒华丽丽地变身为耍猴里那个被耍的了。
不过她也并非没有福利,孙策无意间跟他提过她有一支紫竹笛后,他闲来无事时就当起了他的音乐老师,教给她些指法和吹奏技巧以及几首简单却很好听的曲子。
冬季将至,吴夫人给她做了件冬衣,火红暗花的式样,边缘处还缀了白色的绒毛做装饰。
送过来的时候孙策和献儿也在,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似的齐声怂恿她立马穿上试试,她拗不过只好回屋换了,没成想一出来就瞧见周瑜站在院子中间笑盈盈地看着她。
脸,立即变得与衣裳同色。
傍晚时分,天空中有雪开始飘洒。
今年的初雪来得竟这样早。
有雪还要有美酒才完美。柳云舒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个酒鬼。
房间就在厨房附近可谓是占了地利,披上领斗篷,兴冲冲地前往,到了地方还意外的发现了个同伙。
周瑜手里拎了坛酒,被她堵了个正着。
“不如一起?”
得知是同好,他微笑邀请,而她亦笑着答应。
寻了个赏雪的好去处,云舒又找了些下酒的小菜,摆好酒具。
酒温得恰到好处,雪也已经纷纷扬扬。
两只漆制耳杯中热气氤氲,衬着漫天飞舞着的白色精灵,这一方小小的廊亭彷佛成了桃花源。
二人极少说话,俱是侧耳聆听着窸窸窣窣的雪声,唯有在挹酒时才有几次眼神交错。
垂眼含笑,对饮至黎明。
次日,睡得正香的柳云舒被砸门声惊醒,打开门一瞧,竟是全家老小齐上阵。
出什么事了么?睡眼惺忪的云舒正想开口询问,汝弋却先一步哭喊起来。
“还以为小姐出事了呢,怎么敲门也没动静——”
哈?敲门?什么时候敲门了?有人敲门么?
原本睡觉就沉何况昨夜又喝酒到了那么晚,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你怎么没事啊?”等人群散去,云舒扯了周瑜问道。
“他为什么会有事啊?”他旁边的孙策疑惑道。“不会是你们俩昨天——”
还没等孙策的表情展示完全,两人不谋而合的给了他一拳。
“没事,就是过了时辰就睡不着,老毛病了。”周瑜答道。
“要不我帮你切下脉,等我一下啊!”
说罢,拉了汝弋进屋,房门一关,只听得里头霹雳乓啷一阵,大约一刻钟左右,穿戴整齐外加一脸憨笑的柳云舒出现在二人面前。
微凉的指腹按在腕上的寸、关、尺三部,时松时紧,时深时浅,而后又换了另一只手腕。
这是她来到孙家第一次行医,之前只是听她说起过曾经学过几年医理,而正儿八经实践却是头一回见到。
切过脉象之后,她嘟着嘴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幼时常常寅时才睡,现在是每日寅时必醒,醒后背后还会有汗,对么?”
周瑜一愣,而后点点头。
“还很喜欢喝酒,不过大部分时候不会温过再喝,对么?”
“很严重么?”周瑜收回手腕,笑问道。
“原本就有些先天不足,加之常常寅时还未睡,肺经有些受损,不过好好调理是会没事的。”云舒答道。
“她、她全猜对了?”孙策有点不相信。“一个小丫头有这么厉害?”
“不是猜啦!”她剜了他一眼。“跟你说你也不懂。”
“不知尊师是……”周瑜也有点不敢相信,不过更多的是好奇。
“我家先生姓华单名一个佗字。”云舒嘿嘿一笑,照实回答。
“可是那位剖腹取疾的华元化?”周瑜似乎很激动,竟然蹭的站了起来。
“是、是啊。”她不明所以,只能惊愕地望着一时失态的周瑜。“你认识先生?”
“有所耳闻却一直未曾见过罢了。”周瑜复又坐下,一向挂着笑的脸上隐隐带着些许怅惘和悔恨。
问?还是不问?这是个问题。
直到孙策被孙坚叫走,云舒都没想清楚要不要开这个口。
最终,她决定尊重他的隐私,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什么时候想找个人说说的话可以找我哦!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的话身体会受不了的。”
柳云舒生了张娃娃脸,加上有些小孩子性格,所以被她出言安慰的周瑜有种被小孩子摸了头的错觉,不由苦笑。
“嘛,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你的失眠问题。手伸出来,给你糖吃哟~”
这回言谈举止间都带上了哄小孩子的口吻,明明长他一岁的周瑜见她一脸的认真诚恳,由苦笑变成轻笑,伸出了手来乖乖的配合她。
“这个地方,”她指着拇指本节后凹陷处戳了戳。“叫做鱼际,平时两掌相合多搓搓,尤其醒了再也睡不着的情形下,多做几次就好了。还有……”
周瑜仔细听着她的讲解,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演示,一时间竟把不快之事忘至脑后。
也许她真是老天赐给他的精灵也说不定。
思及此,他不禁面露微笑,一双泉般的笑眼迷眸望着面前的女子,望得她不觉把个花容羞得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