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的吊马尾,依旧的藕色襦裙,依旧的艳阳高照。
真好。
打开房门,抻抻懒腰,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去厨房的路上碰见了凝碧,乐呵呵的打了声招呼,便一同去厨房找吃食。
孙府的厨子很是尽职尽责,早已熬了一锅米粥,浓浓的米香教人口水直流。
“对了,干爹他们昨晚上几时回来的?”啜了口粥,云舒随口问道。
“好像是子时了吧?”凝碧昨个儿困得不行,吴夫人见她可怜便让她回去了。
“干娘用过早饭了么?身子好些了么?”柳云舒记起昨天的事又问。
“应该是还没呢。”凝碧想想回道。“洗漱后直接唤了策少爷过去,心情好像也不太好。”
“哦?”云舒心生疑惑,孙策最近也没惹过事生过非啊。“怎么说?”
“不太清楚。”凝碧诚实的摇摇头。“夫人遣了所有丫鬟,要不我哪有空闲过来找吃的。”
柳云舒想了想,放下饭碗,蒸了道蛋羹,又盛了粥,搁上几碟小菜,用食盒装了便赶往吴夫人处。
一进院子,房门紧闭,吴夫人的声音隐隐的从屋子里传出来。
大概是激动了。云舒侧耳一听心下就有了决断。
吴夫人是苏州人,平日里言谈婉约,细声细语,极尽温柔,从来没有说过重话。而如今隔着房门都能听到她的嗓音,怕是孙策真的做了什么让她不喜欢的事。
走路时故意发出声响,而后轻叩房门:
“干娘,我是云舒,听说您还未用早饭,就带了些过来。”
房中一下子没了声音。少顷,房门打开,吴夫人的眉间还隐约可见一丝怒意。
“进来吧。”
进了屋子才瞅见杵在那儿的孙策,满脸的愁容,一脸的苦相,还哪有小霸王的风发意气。
装作没有看见,她一样样将吃食摆在案上,笑意盈盈的伺候吴夫人坐下用膳。
“干娘,这蛋羹是刚出锅的还嫩着,您尝尝看。”
吴夫人轻叹一声,舀了块蛋羹细细品尝。
趁此机会,她给孙策丢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
干娘吃的不算多,收拾了碗碟,云舒又给她揉捏起肩膀来。
“干娘,我打小跟着师傅学习医理,这医书上说啊,无论如何这早饭都必须吃,要不会影响一整天的心情,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一句话便将吴夫人发脾气的事推到了未吃早饭上,加之态度诚恳,让人听后很舒服。
她的手上轻重有度,嘴巴又甜,哄得吴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唉。”吴夫人明了她的来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若是策儿能讨到个像你这般知道心疼人的新妇就好了。”
纳尼?孙策和云舒二人闻言俱是吓了一跳。
孙策这厢终是明白了母亲发火的原因,而柳云舒也猜出了昨日她的用意。
“不说了,我乏了,叫凝碧来伺候吧。”
从房里退出来,两人皆无言。
“那个,”孙策先开了口。“我跟周瑜约好一同讨论兵法,先走一步。”
“嗯。”云舒笑得有点无奈。“我也要去厨房送碗去,走了啊。”
这两人头一次没有打闹没有拌嘴,各怀心思各自离去。
周瑜这边早已在书房等候,远远便瞧见孙策心事满腹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孙策的情绪尽显脸上,一览无余。
“要是家里让你娶个大大咧咧又凶巴巴但是有时又很懂事很善解人意的姑娘,你怎么办?”
周瑜眉毛一挑便知他口中的这个「姑娘」所指何人,但又并不点破。
“那你可喜欢那位姑娘?”他半倚门框,手撑下巴。
“我从来没想过喜欢不喜欢的,就是当妹子相处。”孙策箕踞而坐。反正他跟周瑜熟了,一些小节也就不去在乎了。
“那位姑娘的意思呢?”感情这回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但是姑娘家面皮薄,还是问清楚的好。
“她?”孙策想起他和云舒的种种,不由轻笑。“她哪里会喜欢我,大概也是当做年龄相当的兄长一般对待。若是说喜欢,与其说喜欢我,倒不如说是喜欢你。”
孙策在某些方面迟钝,却不影响他在这些事情上的判断力。
一个平素笑起来就大声笑、怒起来便拳脚相加的女孩子忽然变得温和柔顺,而且也只是在你面前这样的时候,那么恭喜你,她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我?”周瑜颇感意外。他只道是柳云舒不是很待见他,却没曾想是喜欢上他了。
“你是不知道最初她与我说起你时的样子。”孙策记起那日乘船回长沙时的情景,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说若我是这头顶上的阳光,而你就该是潺潺的流水。”
流水?周瑜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
“你的一切几乎都是她告诉我的,要不然我哪能那么快找到你。”
当初孙策找到周瑜时差不多是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原本他还有点纳闷,如今这疑问算是解了。
只是他与那云舒姑娘属实是首次相见,她是从何得知自己的?
一个问题解除,另一个问题接踵而来,只是孙策没给他这个思考的机会,直接起身拉住他低声问道:
“你呢?你可喜欢那疯丫头?”
疯丫头?周瑜不觉好笑。云舒若是现在此处怕是已经大开杀戒了。
没有问他对她印象如何,而是径直问他是否喜欢她,这便是孙策的直爽之处。
喜欢?说到这两个字周瑜倒是迟疑了。说是好奇倒是真的。
他周瑜冠玉之姿,风流倜傥,没有女子看上才是奇事,只是那些女子大都会制造各种机会与他亲近,比如明明事先打听了他的行踪路线却装作跟他偶然碰面啊,扔手绢啊等等,像柳云舒这般见他就躲,而且连个眼神也不留下的——
独一无二。这姑娘还真是独一无二。
她迷迷糊糊却又精明能干,她娇蛮可爱却也温柔贤淑,她随遇而安且也善解人意。
她像个小金乌,乐观、开朗,随时随地散发着热量,带给身边人以欢乐;
她又像是一缕清风,令人舒适、安心,彷佛一切尘世间的纷扰都已离你远去。
在当今乱世,有女如此,实在难得。
孙策见周瑜许久不回话便以为他确实不属意自己那干妹妹,于是长叹一声:
“原想你与那丫头有意便许给你……”
孙策举步出门,却被人一把拉出了胳膊:
“此话当真?”
只一抬眼,周瑜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竟是少有的认真。
孙策自打认识他起便极少看到他对什么执着。于人,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却漫不经心的样子;于物,只要随性随心,就好。
倒是应了云舒对他的评价,流水淙淙,看得到却抓不到,抓到了也便不再是流水。
有意思。孙策不由起了玩味之心。
“若是我那妹子应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当无二话。”当下他就拍了胸脯。
“如此甚好。”周瑜粲然一笑。
月上枝头,孙坚归府,吴夫人便与他说了自家儿子和云舒的事。
孙坚倒是一愣。“今日发火便是因为这个?”
“可不是。”吴夫人对着自己夫君多了些做妻子的娇蛮。“昨日让策儿把云舒带出去露露面,结果他自己半路玩去了,云舒自己回来的。”
“哈哈。”孙坚边笑边摇头。“我说云舒怎么会出现在韩家,原来是这样。”
“夫君不觉得让云舒做咱们儿媳妇是件不错的事么?”吴夫人帮他将铠甲脱下。“我就很喜欢这囡囡,而且她也制得住咱家那活猴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策儿还有些年才及冠,不如给他们点时间,若是有意,咱们再行事也不迟。”
“你这做爹的倒是想得开。”夫君之言有理,她为人妻为人母自当听从。
“我就是怕到时这囡囡就被人抢走了。”吴夫人轻叹一声喃喃道。
“再不济她也是咱们干女儿。”孙坚倒是很有信心,出言安慰妻子道。
另一边,柳云舒因为吴夫人的一句话差点失眠。
她再粗神经也是听的懂人话的,吴夫人那意思分明是想把自己和孙策凑一堆儿。
周瑜那面的问题还没解决,孙策这面又横生枝节,云舒自觉头都大了。
罢了。在榻上烙了好一会儿饼的柳云舒决定将麻烦丢给明天的自己,现在的自己还是养足精神才好解决明天的难题。
希望明天还有阳光。睡着的前一秒她如此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