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舒相当佩服自己睡觉的功力。
裹着湿乎乎的被子竟然还能一觉到天亮,话说不是应该哭闹几声然后被人慈爱的抱起再换床被褥什么的么?
嗯,妄想中的柳姑娘忘了自己的年龄早已脱离了婴儿的行列。
妄想归妄想,被子上的水渍自然得她自己处理。
刚刚抱起湿了一片的被褥准备出去晒晒,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只酒瓶从被褥夹缝中掉落,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看来自己当真没有豌豆公主那两下子。这姑娘的思考方式总是有那么一点异于常人。
夏日的阳光依旧很好。晾好床褥,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着脸朝向太阳,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暖暖光辉。
即使不能播种太阳,也要在心里种上一棵向日葵。只要太阳还在,一切就还有机会。
明明是个水象星座的姑娘,却对太阳有着特别的情愫。
太阳君是云舒的晴雨表。一早起来若是晴天,她便会像是身体内有个虚拟电池的模拟人,瞬间能量满格,心情舒畅;若非晴天,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毛病,只会隐隐感觉心情有点不太舒坦,做起事来缺乏动力罢了。
真好。做完日光浴的柳云舒心满意足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转身便瞧见吴夫人的丫鬟凝碧朝这边走来,手里貌似还捧了个盛了什么东西的托盘。
“柳姑娘安好。”碍着手上有物不便行礼,凝碧便向她略一颔首。“夫人日前为姑娘定制了件衣裳,请姑娘试穿。”
原来是衣裳啊。云舒凑上前去展开一看:嚯,好家伙,一瞅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这是一件曲裾深衣,朱红的丝绸作底上绘玄色卷草纹,衣领袖口处饰以浅黄绣缘。
秦汉时期以黑色为贵,这衣裳又以绸缎制成,加上绣工精美绝伦,肯定相当费银子。
云舒平时是不穿这种深衣的。一来太过正式;二来她性子大大咧咧,而深衣的款式通身紧窄,长可曳地,下摆一般呈喇叭状,实在不适合跑跑跳跳。
她自己一通忙活,加上凝碧的帮忙,好歹将这深衣穿上了身。凝碧见她头发只是在脑后随意一挽,与衣裳风格不搭,便为她重新梳了个十字髻,又化了点淡妆。
“好了。”坐在榻上任由凝碧摆弄的云舒几近睡着,听得了这两个字方才清醒过来。
试衣服什么的超累人啊。她单手托腮闷闷的想着。
“姑娘看看如何。”凝碧看上去很高兴,手执铜镜回来的时候彷佛还跳了步。
接过镜子还没等云舒仔细瞅瞅自己的脸被弄成了什么样子,敲门声就响了。
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柳云舒先凝碧一步走到门前,一开门,竟是孙策。
“还走不——”剩下的「走」字在他见到她的一瞬间咽了回去。
“走?去哪儿啊?”云舒眨眨眼问道。
桃红色的小嘴一张一合,若不是听声音,孙策怕是要请教这姑娘芳名了。
“今日是韩将军之子满月,夫人旧疾发作,遂请姑娘代她前往。”身后的凝碧解释道。
无功还真是不能受禄啊。云舒不由感慨。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衣裳已经穿上,这不去怕是不行了。
“干娘之疾可还严重?”嘛,虽然有点不满吴夫人的先斩后奏,不过病人大过天,自是不能与之计较的。
“旧疾而已,歇息几日便好。”凝碧念着夫人教的答话,对答起来之自然流利,饶是孙策和云舒两个人,也并未觉出不妥。
“怎么你也去啊?”柳云舒抬眼询问孙策道。
“娘怕你不认识路,就让我帮衬一下啊。”孙策一摊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吧。云舒眉梢一挑。既然人家都已经安排的妥妥的了,走一遭就走一遭好了。
韩当的家离孙府不算远,然云舒一身华服自是不能沾了尘的,于是才形成了她乘马车代步孙策骑马随之慢行的的态势。
啊啊,马车什么的果然没有骑马舒服。跟随马车的频率摇来晃去的云舒无奈的想着。空气不如骑马时清爽就罢了,这一阵阵头昏想吐的赶脚可以被称作是晕马车么?
柳云舒很想把孙策叫进来坐车,而她去骑马,可惜裙摆太不给力,她可不想衣冠不整的出现在韩家门前。
不消时,马车停驻,韩家到了。柳云舒迫不及待的下了车,深深地吸上一口清新的空气才将胸中的呕吐感化去。
韩当在外负责迎宾,其夫人抱了儿子在内谢客,孙策的到来让这两口子受宠若惊。
吉祥话场面话什么的自是由孙策负责说,云舒要做的无非是微笑致意,而她的出现令韩当微微一愣。
柳云舒不太习惯人多的场合,索性装作没看出来,紧跟在孙策身后进了门。
入厅之时,黄盖程普等将军俱在,原本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一见孙策来了便转向了这边。
转向孙策这里,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孙策身后的柳云舒。
之前在军中时云舒就见过诸位将领,本想上前问候一句,谁料众人瞅见她一时也怔住了。
柳云舒有点懵。她自始至终没有见过自己妆后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很雷人。
问了孙策,对方的回答倒是很直白:“挺好看的呀,完全看不出是个会跟人大打出手的野丫头。”
闻言,云舒微微一笑,同时在他的后腰处狠狠一拧。
既是满月宴,重点自当是韩当夫人怀中的婴孩,小家伙此时正在母亲的怀抱中甜甜的睡着。
孩子起名叫韩综,柳云舒听了心头一惊。
韩综,东吴大将韩当之子,后投靠曹魏,数次侵犯吴国边境,杀害东吴百姓。东兴之役中为魏国前锋,兵败战死,诸葛恪将他斩首,送到孙权灵前祭拜。
此刻看上去如此无辜的婴孩,想不到长大后竟会变成东吴的叛国贼。
“云舒,怎么了?”孙策见她面色不对,偷偷问道。
“无事。”云舒以微笑掩饰。
二人说着小话,殊不知这情形在诸将看来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孙策年方十七,虽离行冠礼还有几年,可云舒已经十六,已到了可许配人家的年纪。
冠礼不过就是个形式,之前看对了眼,礼成之后再娶回家也不是不行。
这厢的众位还在八卦着,那厢的小韩综却无端哭闹起来。
韩当夫人初为人母自是手忙脚乱,只得唤了乳母过来将孩子先抱进房里去。
小插曲一个,并未影响众人继续八卦的热情。
孙策守在一旁百无聊赖,云舒瞧出不觉好笑,于是借口去看看宝宝,放他自己玩去了。
韩家并不是很大,找到卧室并不难,云舒尚未行至门口,便听见婴儿的啼哭声,音量似是比之前还要大。
凭着医者的本能,她觉得这孩子哭得有些不对头。
敲门进了房一瞧,果然,小韩综的肚腹膨胀,其胀大的程度显然超出正常孩子许多。
韩当的夫人自是焦急万分,眼中已隐隐带了水光;乳母亦是百般安慰,可婴孩依旧在哭。
仔细检查了宝宝的其他方面均无问题,而后又问了乳母先前的一些症状,云舒的心下便有了定论。
先是让人打了洁净的水洗了手,而后双手互搓到温热,以手掌沿顺时针方向轻轻按摩着宝宝的肚子。
不一会儿,便听得小韩综打了个嗝,小肚子也下去了些,而后继续按摩,孩子便彻底好了。
韩当见妻子和孩子这么长时间没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正想回寝室看看,门口却来了位贵客。
正当柳云舒跟韩当的夫人普及育儿知识的时候,韩当匆匆赶来,见儿子无事方才放下心来,说主公前来道贺想见一见小韩综。
云舒以为干爹没事所以来凑个热闹,于是一边擦着手,一边垂头跟在韩当夫妻俩后头往大厅走去。
“主公。”韩当这么一叫,跟在后面的柳云舒自然也得跟着打招呼,结果一抬头却瞅见个了不得的人。
周瑜跟在孙坚身后,正望向她的眼中笑意晏晏。
如此公众的场合之下,人家同你笑了你也当然必须还之以一笑,所以柳云舒唇角微翘,低眉颔首。
孙坚此行另有目的,那便是将周瑜介绍给大家认识。一番寒暄过后,宴席正式开始。
云舒这次没有被安排在周瑜附近而是同韩当的夫人比邻而坐,一来大家都是女眷,二来也方便夫人向她讨教些育儿经。
男人们所谓的「宴席」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吃饭聊天,总会掺杂一些政治性的东西,所以战线都会拉得很长,韩当的夫人见儿子睡了便寻了个理由走了,而云舒也随之离席。
“呼。”她谢绝夫人的极力挽留,乘了马车打道回府,马车上她终于能够喘口大气。
身上的曲裾深衣漂亮是很漂亮,可是却让她拘谨的很。
穿这种礼服似的深衣是有讲究的。曲裾深衣的衣领常用交领,领口很低,穿着时必须露出里衣;配合窄袖紧身的设计,步子也不能迈得太大。另外,还有发髻啊头饰首饰上的拘束,她觉得压在身上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即近自己的房间有一处花园水塘,云舒便倚在水塘边的石头上好好透透气。
池水面上波光粼粼,有种可以令人舒缓下来的力量。
瑜者,美玉也。没由来的念叨出这么一句话,反应过来的柳云舒怔愣之余,唯有苦笑。
当她还是张小梦的时候,可以逢人便说周瑜有多么多么牛X、她有多么多么的稀罕他,可如今人见着了,对她也很友好,她却只想不争气的躲起来,之前的胆量都成了狗屁。
见了华佗没事,见了赵云没事,见了孙坚没事,见了孙策也没事。
唯独周瑜一出现,她就怂了。
一物降一物。想起一句十分贴切的话,云舒不由轻笑。
水光看得多了会让人产生晕眩之感,于是她举步回到自己的小屋,褪下沉重的伪装,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