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好马,脚程自然快了许多,到达酸枣时竟比预期早了一日。
在来之前,柳云舒有过一番关于「这地方既然叫酸枣想必是因为盛产酸枣」的畅想,然任她在街上逛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名字叫做酸枣或着长得像酸枣的东西。
原来酸枣是真没有酸枣的,不过好在有火烧。^^v
一边咬着外焦里嫩、热气腾腾的火烧,一边朝着刚刚打听出来的丁家所在的方向溜达过去。
“这位兄弟等一下。”吃着正嗨呢,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先前是小哥,现在又是兄弟。嘴上叼着火烧的柳云舒一脸无奈的转过头去,没好气道:“干嘛?”
来人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子,长相什么的很一般,不过嗓音听起来蛮舒服的。
“今见兄弟的马耳如撇竹,眼如鸟目,立蹄攒聚,行止循良,毛鬣轻润,家父乃爱马之人,不知可否割爱。”
哈?柳云舒有点不满。一路上这绝影温顺听话,特招人喜欢,都成了她的心头肉了。如今要她把马出让,根本就是要挖她的眼珠子嘛!
绝影像是觉出主人的情绪,也乖巧的晃了晃脑袋。
“你瞧,它都不想跟我分开呢。”云舒没有放过它的这个动作。“所以还请兄台另择他路。”
说罢云舒拱拱手,没等那人再开口,便赶忙拉着绝影蹽了。
丁家不是如她想象中的高门大户,自然没有伟岸的大门。
云舒上前扣了扣门环,一个小僮跑来开门,原本兴冲冲的小脸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拉了下来。
“你找哪位?”小僮撅着小嘴,仰望着她的眼神里头带着赤裸裸的怨气。
“你家主母——”还未等她说完,里头又噔噔跑出来个丫头。
“诶?”那丫头瞅见她也是一愣,转头又跑了回去,边跑还边喊着:“不是公子不是公子。”
敢情是认错了人。云舒低头瞧了瞧仍对她释放着怨气的小僮,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从随身的挎包里掏了个山楂丸给他。
心想着小孩子都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果然,那孩子一把山楂丸放进嘴里脸上就立马转了晴。
“诶,这不是刚刚那位兄台么?”
又成了兄台了。于是心情刚好些的柳云舒不禁再度叹气。
“公子回来了!”那小僮面朝门外,自然要比她反应快些,欢呼叫喊着就奔跑进屋,连带着老老少少都涌到门口来瞧。
你们家公子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兽,至于么?云舒暗暗鄙视,站起身来。
哎哟,不错哟。转过头才发现竟然就是要问它买马的那人,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你姓丁?”因为之前的不愉快,她的语气中不由带了点不友好。
这个问题她没留意到不代表对方会察觉不到,男子稍稍一怔,答道:“在下姓丁,丁子脩。”
丁子脩?钉子锈?你老爸真有才。
仆役以为柳云舒是与丁子脩同行之人,便将她一起请到了大厅。因此,才有了让她此刻东瞅瞅西摸摸的机会。
一番探查下来,她不禁拍手:果然没有敲错人。
丁家主母的出场如同见到久别孩子的所有母亲一样,第一句都是「吾儿瘦了」,然后一顿热泪盈眶,母子相拥而泣。
这是多么美好的场面,真叫人不忍心喊「卡」。柳云舒手捂着盛了热水的杯子联想到。
她没喊「卡」,可是有人却喊了,不过他喊得自然不是这个字,而是:“咦?”
好吧,这回又成了人家姨了。云舒暗叹道。这称呼神马的转换的还真是快,不过至少这次性别是对的。
“苏大夫,你怎么来了?”一抬头,原来是之前前来求医的男子。
“子脩,这位不是同你一起来的么?”丁家主母终于从母子相见的喜悦中暂时脱离出来,询问儿子道。
“这位是孩儿在门口碰到的。不是母亲请来裁衣裳么?”丁子脩也一脸茫然。“孩儿觉得他长得很是面熟,又出现在门口便以为是母亲请的裁缝。”
晕,我哪里长得像裁缝了。柳云舒差点就要爆发,好在旁边还有个知道内情的不知名男子。
只见此不知名男子上前一步介绍道:“这位就是之前要衣裳做诊金的苏大夫,主母这几日吃的药便是他给的。”
“原来你便是苏大夫~”本来不想用波浪号,然丁家主母态度转变的太快,明显能够看到她眼中闪亮闪亮的光。“原以为会年长些,未曾想竟如此年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唉。云舒实在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要知道,对她而言被一个陌生女人如此盯着实在是件很毛骨悚然的事情。
“贫僧——哦不——”一听到「远道而来」,云舒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就飘到了《西游记》剧组,然后再飘回来。“夫人,客气了。”
“我此番前来主要是为那身衣裳而来,还请夫人行个方便。”柳云舒笑得一脸无害,临了还礼貌的拱拱手。
“这是自然。不过那衣裳虽是做得了,可衣上的刺绣还需些时日,老身已命绣女赶工,相信不日即可完成。这几日,苏大夫不如先暂且住下,也让老身略尽些地主之谊。”
说是地主之谊,然家中住了位大夫,有个头疼脑热的想当然就当作家庭医生使唤,无奈那衣袍确实尚未做完,再瞧那夫人又非偷奸耍滑之辈,于是云舒只好硬着头皮应下了。
东汉人家吃饭都是分食制,所谓分食制就是把相同的食物分别盛装在不同的容器中,各人吃个人的份,相较于现代一大桌子人同吃一桌子菜,仅云舒个人之见,这种吃法实在是冷清的多,不过也卫生的多。
侍女来通知她吃晚饭的时候,原本她是想在房里随便吃吃就算了,没想到却换来了丁子脩的亲自邀请。
好吧。柳云舒无可奈何的起身。我去就是了,别再那样瞅我,OK?
盯着众仆人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眼光,她跟着丁子脩到了饭厅,开始了热闹纷呈的晚餐时段。
实际上,出席晚饭的只有云舒、丁子脩以及他的妈三人,可是由于他的妈极其热情,所以这一顿饭吃下来她几乎是大汗淋漓。
“苏大夫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何人?”“苏大夫年少有为,可曾婚配?”“苏大夫多用些饭菜。”“苏大夫房中可还算温暖?住着可还舒心?”“苏大夫……”
柳云舒此刻很想把碗一摔,大喝一声:去汝妹的苏大夫!
然,实在做不出此举的「苏大夫」柳云舒只能尽量埋头吃饭,以免假笑到脸抽筋。
风卷残云般用过晚饭的结果是胃胀的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便推被起身,披了被子,到房门口寻了块大石坐下。
时近初春,夜风仍是冷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上是暖和的被子,不消时,柳云舒便开始昏昏然。
恍惚间,听得有人似乎在同自己说什么「家中有一妹与大夫年龄相当、品貌俱佳」云云,然后她就本能的回了一句「老子喜欢的是男人」,再然后——
就没有再然后了。
寂静有些忽如其来,纳闷于此的柳云舒一睁眼瞧见的便是嘴巴张大、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的丁子脩。
初醒的她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于是便极其二的补充了一句:
“就是像你这样的男人。”
同时还不忘戳了戳他的胸口,咧嘴傻笑,返身回屋。
次日早上起来头痛得很,她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才归结为窗没关,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的斑斑劣迹,只道是做了个怪异的梦,而内容却是想不起来了。
丁家主母的效率那是相当高的,她脚刚一踏出房门,仆役便前来禀告说衣裳已经做得了,她心中急切,连忙赶往大厅。
雪白的缎子配着玄色的滚边,上着灵动的云纹,瞅得她内心欢喜的不得了,索性从盒中取出抖开来,高举过头才得以不沾地的白袍映着初生的晨光,一片柔和。
“如此便多谢夫人了。”云舒是个懂礼貌的姑娘,收了人家的衣服,自是要道谢的。
“苏大夫客气了,若非你药到病除,老身恐还再受病痛折磨。”
一句话言罢,柳云舒不觉脸上发热,羞愧至极。
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的档儿,丁子脩忽然大步跨进厅来,只是这身形在他看见云舒时稍微歪了两歪。
于是,便崴着了。
柳云舒的嘴角不由一抽。
她原本今早就能回常山的,然而却因为丁子脩那异于常人的行走方式而被迫留了下来。
其实她很想表白自己是因为之前骗了丁家主母而借此机会报答,可是那丁子脩却先她一步龇牙咧嘴的拉了她的袖子不放,然后泪眼汪汪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完全没有给她这个表白的机会。
不同的因由,相同的结果,无非都是要在丁家在呆上一段时日而已,所以云舒便没有再辩白些什么,耐心的转职成骨科大夫。
丁子脩的脚踝肿的老高,索性没有伤着骨头,结果出来,丁母终是抚着胸口放下心来。
之前华佗崴着脚的时候都是云舒在旁照顾,这次只不过伤员换成了丁子脩。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云舒扒拉手指算了算日子,最后决定让丁母派人将衣裳先行送回常山,同时附上书信说明了一下情况。
赵云。丁子脩瞄到封皮上的名字,暗自记在心头。
数年之后,当赵云在他家阵营里七进七出时,他满腹的怨恨却早已伴着他,化作人世间的一缕轻烟,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