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言的卧室重新装修过,简而言之,就是从典型的单身男人的简约型卧室变成了温馨浪漫的二人世界。墙纸换成了浅绿色的,原先的床头柜换成了女式梳妆台,双人床没变,但是床上用品换成了浅色系的柔软蚕丝套,窗帘也由原先的褐色厚帘换成了枫叶红的双层窗帘,整个卧室焕然一新。
沈琅嘴角抽搐地任由严言牵她去卫生间,里面的用品也都成双成对。拐去书房,桌子多了一个,单人沙发多了一个,书柜清出一半。
严言捏她的手指:“看到我的诚意了吧?”
沈琅刺他:“同居的诚意?”
严言一口气噎在那里,叹口气才说:“新婚的诚意。”
沈琅沉默。过了半晌,她认真地对严言说:“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无论是在各方面你其实都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你很好。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之所以提出同居是因为,我觉得,恋爱时的两个人都很盲目,我们都只看得到对方好的一面,所以越来越喜欢。但真实的我们其实并不那么美好,我们都有各自的缺点,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我们都觉得能够连最真实的对方也喜欢上的话,再在一起不好么?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结婚证书什么的,只是长辈们会比较看重。如果我们真的能一直走下去还好,如果不能呢?受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们啊,还有他们。我知道我的想法伤害到了你,你觉得我这样不负责任不相信你,可是严言,你也知道的吧,我们之间并不是没有问题的。我们每次吵架几乎都涉及我们各自的原则或者价值观,这本身就是很难改变的问题。”
严言松开了牵着沈琅的手,竟无从反驳。
沈琅是对的。虽然他一直在避免这个问题,但这其实以一直就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死结。从最初相识到现在,这个问题两个人总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了就吵,吵完了他就厚脸皮地转移注意力或者沈琅沉默,于是就不了了之。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被这个话题搞得乌烟瘴气。严言先开口:“我去做饭。”
沈琅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你总是这样!严言,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避而不谈?我们就不能开诚布公地把这个问题说开吗?”
严言的脸色也很僵:“沈琅,我不想跟你吵。”
沈琅寸步不让:“我也不想跟你吵,可是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啊!”
严言也渐渐没有耐心:“那你说怎么办?”
沈琅咬了咬下唇:“我们可以先住一起,但是不结婚。”
“你……”严言简直想骂人。本来今天是打算好好哄一哄她,然后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但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沈琅还那么固执,“沈琅,你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多相信自己一点,多相信我们的爱情一点?”说到后来,语气里已经带了些伤心和失望。
沈琅怯懦:“我……”
严言抱紧她:“我这么爱你,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幸福都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多相信我一点呢?”
沈琅正要开口,严言的手机又响了。沈琅几乎是愤恨地听严言接了电话:“什么事?”
“老大!有人举报上个月抢劫王女士的劫匪在江干北路附近出现,我们要不要派人过去盯梢?”
“劫匪的资料查出来了吗?”严言往门口走。
“查出来了,是本市人,叫赵柯。小路正在追踪他的银行卡和手机,马上就能把确切位置找出来。”
“好,查出来让他给我电话。你们找三个人出来待命,我尽快赶过去。”严言套上警服,挂了电话,回头对沈琅抱歉地说:“局里有案子……”
沈琅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肚子里的火气被这么一打岔早就发不出来了,脸上更加不好看:“严言,难道每次我们在商量重要事情的时候你都要这样吗?”
严言扣上警服的扣子,坚定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工作,我必须对得起我这身警服。如果你不能接受……只能说,我没有这个福气。”
沈琅睁大了眼:严言这是什么意思?他要放弃她了吗?前一刻还在指责她的退缩的人现在要放弃了吗?
沈琅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什么都没有说,扯过自己的衣服,越过严言,大步走了出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
严言赶到路承乾追踪地点的时候,队里的人正在跟一个澡堂的老板纠缠,澡堂老板操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
严言上前问:“怎么回事?”
姜蓉黑着一张脸,口气不善:“我们追着赵柯到这里,他人却不见了。有人看到他进了这家澡堂,可是澡堂老板说他没看见,不肯让我们进。气死我了!”
严言点了点头,走过去跟老板交涉了一会儿。老板到最后才松口:“你们得等里面的人全出来才能查。我们这做澡堂生意的,男澡堂女澡堂,里面光溜溜的一大片,你们这些警察一进去,我们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没办法,派了两个人守住门口,严言跟着老板进里面看看澡堂有没有其他的出口。进去了才发现,这个澡堂因为建在小区的几个杂户街口,周围乱七八糟,男澡堂后面是砖墙,挺高的,估计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偷跑进来。砖墙正对着男澡堂的通风口,烧水炉室旁边有一间对着煤的小屋。严言看到烧水的人晕了,就知道人是跑了。
问了老板砖墙后面是什么地方,老板说是一条巷子,绕来绕去能绕到这片儿的商业街去。
严言头疼地撤了人,让姜蓉跟着老刘蹲守赵柯的家,剩下的人回警局。回去的路上几个人不免对澡堂老板发泄不满,商讨了下赵柯接下来的动向,征询严言意见的时候却发现他们老大在走神。
李哥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啊队长?想什么呢?”
严言回过神,应了声:“没什么,大概太累了。”说完又继续发呆,间或烦躁地挠头。
几个人对视一眼,虽说严言刚结了一个案子有点累,但还不至于累到发呆,明显是借口啊!但是他不想说,几个人也就不问。
严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沈琅负气而走的背影,心里的烦躁一层层涌上来,火气压也压不住。那种话说出口,心里不是不知道伤人,可是那个时候那些话自然而然就出口了。沈琅说的对,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适合走到一起,他们太不相同。可是……情不自禁啊!两个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因为彼此的固执无法在一起,换了谁都不甘心啊!
其实严言心里还是自私的,毕竟警察这个职业太不安定,危险、未知、充斥着担心和恐惧。他不知道沈琅有没有坚强到可以忍受这一切,那句话说出口,其实还是想要试探,我的职业注定充满了不确定,你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只能这样逼她了。
严言叹气,用警帽捂住脸。
刚进了警局门口,路承乾就扑过来夸张地喊:“师傅出大事儿啦!”
严言一巴掌拍过去:“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有话慢慢说!”
路承乾委屈地摸了摸头,举着电话报告:“刚才姜姐打过电话来,说赵柯回家了,正巧撞上前去蹲点的他们。”
严言惊奇:“怎么,他们当场把人逮了?那直接带回来不就完了?”
路承乾摇头:“赵柯机灵,看见警察就跑,还连带着挟持了个人质。”
“什么!”严言怒了,“挟持了谁啊他?”
路承乾往边儿上退了几步,缩着头说:“师娘。”
“啊?”严言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路承乾藏在李哥后面,抽鼻子:“赵柯家跟师娘家在同一个小区,楼挨着楼,估计是正碰上师娘回家,见色起意……”路承乾在严言阴沉的目光中咽下了自己的联想。
严言一言不发,转身就上车了。警车呼啸着直奔沈琅家里的方向,司机在严队的冷气压下把车开得像在狂飙,一路闯红灯,气得路上的司机对着警车骂骂咧咧。
到了地点,严言沉着脸下车,就看到被警察和路人围在一家超市门口的惊慌失措的赵柯,以及被赵柯一只胳膊勒着脖子一只手拿水果刀逼着颈动脉的沈琅。
严言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气的。
走近了,里面的情形更加清晰。
赵柯显然经过了一个月的逃亡,身上又脏又臭,脸上都是仓皇,眼神闪烁,眼底通红,整个人处于歇斯底里的边缘,疯狂的杀意看得人胆寒。
而沈琅,她手里的包仍旧被死死攥在左手,右手掰着架在脖子上的胳膊,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眼中一点慌乱和害怕,却被她压得死死的,一声不吭,骄傲而倔强。
严言忽然就害怕了。